曲落在院中剝棗子,珠珠安安靜靜地蹲在她身邊。
我走過去幫她,手卻哆嗦著使不上一點力氣,棗子拿起又掉落,再拿起再掉落。
曲落開口時聲音沙啞,手上動作卻利落沒停。
「那日你擋在我面前我就知道是你,和阿留說了,他飯也沒吃就跑出了門,回來后喝了一宿的酒。」
「我不知道你們發生過什麼,他曾經是誰,但他現在是我們曲家的人,也是我的親人。」
「我希望他平安順遂。」
謝沿竟然早就知道那人是我。
他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敲開了我的房門呢?
眼淚砸在干棗上, 我終于忍不住捂臉痛哭。
「對不起。」
19
神醫說得把他的經脈修復了,才有蘇醒的機會。
艱難程度,堪比把一團絞碎的亂麻抽絲剝繭, 接回麻繩, 再織成布。
可能要五年, 可能要十年, 可能一輩子也完不成。
神醫花了月余護住謝沿的心脈,把人帶回了自家宅子。
我不放心曲落母女,她卻笑得很淡然。
「我的家在此處, 不會離開。」
拗不過,我只能傳信給袁鋃,托他找人暗中護著。
在藥莊的日子過得極快, 我每天苦耕經書,上山采藥, 學著給謝沿修復經脈。
一次偶然在山上尋到了一棵石榴樹, 我移到了院門前。
石榴樹第一次開花的時候,神醫在睡夢中走了。
我為他立了碑,將他與我爹的書信一并燒給了他。
作為藥王的關門弟子, 我擔心他的心血會就此斷在我手里, 畢竟我不算聰慧, 他教我的東西,我只揀對謝沿有用的學。
于是我借著他的名聲招了許多弟子, 也終于得了空能每日守在謝沿身邊。
親親他, 然后絮絮叨叨和他講一堆以前的事。
第四年, 我為了尋一味藥回到了曾經的小院。
小院已坍成廢墟, 梨花樹不知為何枯死了。
可能是病蟲害, 也可能是單純的老了。
我只看了一眼, 沒作停留。
謝沿還是沒有蘇醒的跡象。
石榴結了果,還沒成熟就被小弟子們偷偷摘著吃。
沒成熟的果子又苦又澀,還是阻擋不了他們伸向石榴樹的手。
「師父,最頂上那顆, 一定熟了。」
小弟子饞得直咽口水。
我怕他趁我不在偷偷上樹有危險, 只能自己去給他摘下來。
這些年沒有精進武藝,年歲一長竟有些吃力。
費勁摘了石榴準備拋給小弟子, 卻見樹下多了一個身影。
那人只著單薄的里衣, 身形頎長,發如瀑。
小弟子看得呆住了。
我也呆住了。
謝沿仰起頭,面容依然蒼白, 但嘴角含著淺淺的笑意。
他朝我伸出了手。
人在面臨重大喜悅時,原來是說不出話的。
我在想, 是不是其實我已經摔死了, 這只不過是我臨死前的黃粱一夢。
下一秒,腳下一滑, 我真的就這麼直直地跌了下去。
我摔在一個溫熱的懷抱中,一點都不痛。
「我好像做了個很長的夢。」
他的呼吸掃過鬢發,我將眼淚埋在他懷里。
「什麼夢?」
謝沿的嗓音帶著笑意:「夢到你一個人吃了一整只燒雞,連塊骨頭都沒留給我。」
我也跟著笑了起來。
「還有呢?」
「還夢到你吃了一整袋炒栗子,吃得脹氣了也不給我留。」
「還有呢?」
謝沿沒再吭聲,我抬起頭, 掉進了他柔軟的目光中。
在小弟子哇哇亂叫中,他親了親我的唇角。
「不想做夢了,想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