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拍了拍他寬厚的肩,不自覺地跟著笑起來:「幸好你晚來一步,他們陰險得很。」
如果對上那群流寇的是袁鋃,他定兇多吉少。
雖然我和袁鋃只不過相處了幾日,但他一片赤忱,天真爛漫,我不忍看他遭那樣的難。
「如何陰險?曳笙兄你快與我講講。」
袁鋃激動地拽著我落座,又吩咐小二上酒。
傷口被他扯得有些疼,但看他雀躍的樣子,我也不好潑他冷水。
只是眨眼工夫,袁鋃臉色突變,握在我臂膀上的手被硬生生掰開。
他吃痛大喊:「嘶——你干什麼啊?」
謝沿沉著臉松開袁鋃,袁鋃踉蹌一步跌坐在板凳上。
見他將手伸向劍鞘,我從驚詫中回過神,連忙阻止:「袁鋃,這是我舊識,可能誤會了。」
謝沿一語不發,自顧自坐了下來。
我還是有些發愣。
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來的,又為什麼來。
明明昨晚已經說好不相見了……是來送別的嗎?
袁鋃依舊憤憤:「曳笙兄,你這舊識真是粗魯。」
余光瞥到謝沿極快地抬眸看向我,薄唇輕啟,卻沒有說出話。
袁鋃到底還是少年心性,稍微安撫幾句就又把這事拋去了腦后,興致勃勃地纏著我講昨日的事。
謝沿本人在這,我總有種莫名的,邀功請賞的感覺。
仿佛我做的一切不過是在吸引他的注意。
明明本意并不是這樣。
三言兩語一筆帶過,袁鋃顯然不滿意,我適時地岔開了話題。
「這次又是偷溜出來的?」
「我爹準了的,但只準我來這一處,事畢無論如何也得回去。」
袁鋃唉聲嘆氣,猛灌了一口酒,又被辣得連連咳嗽。
我給他倒了一杯茶,他接過后忽然抓住了我的手腕,眼睛亮晶晶。
「曳笙兄,眼下沒有要緊事,你不妨隨我一同回去,像以前一樣小住一段時間,我們晨起練功,夜里互相調息,再讓阿娘做你喜歡的梨花酥吃。」
被這樣的熱烈眼神注視著,很難講出拒絕的話。
「……也可。」
他顯然很高興:「太好了!我還擔心回程寂寞,有曳笙兄,便可排解了。」
一直沉默的謝沿突然重重地放下了酒盞。
我和袁鋃齊齊看向他,他表情沒什麼變化,眸光卻一點點變得晦暗。
「你身上的傷還未愈合,能經得了一路顛簸?」
袁鋃瞪大眼,驚呼一聲站了起來:「傷?笙兄你受傷了?」
心里升起一種微妙的酸澀。
謝沿是在關心我嗎?
我抿了抿唇:「我皮糙肉厚,不礙事的。」
謝沿輕笑一聲:「不見得。」
兀地想起他將一絲不掛的我抱至床上,臉上微微發熱。
袁鋃不懂我倆之間的暗流涌動,從行李里翻出兩瓶藥。
「曳笙兄,我定了天字號房,床榻寬敞,你同我住下,等傷情穩定我們再出發。」
他的包裹鼓鼓囊囊,什麼都有。
這江湖行走得倒是愜意。
袁鋃兩杯酒下去就嚷嚷著頭暈,要回房歇息。
我本打算跟著他去,謝沿攔下了我。
13
「曲落想當面和你道謝。」
心尖像是被針扎了下。
原來今天來找我,是為了曲落啊。
也是。
他來送禮,后來送藥,都是為了曲落。
若不是我救了他的妻女,他怕是不愿與我有一點瓜葛。
我扯起唇角:「不必了,禮和藥我都已收下,兩清了。」
可他還是杵在那,攔著我的去路,頗有不依不饒的意思。
兩人僵持不下,終究還是我敗下陣來。
畢竟我還要再住幾日,若他每日都來,可能還會多生麻煩。
謝沿走得很慢,慢到兩人像是閑庭漫步,不是趕路。
他不言我不語,兩人一前一后,直到我發現路逐漸變得荒蕪,農舍也稀疏起來。
我停了下來。
「你要帶我去哪里?」
這并不是他家的方向。
謝沿依然不說話,我只能跟上。
直到一棵古樹下,他才停下腳步。
「五年前被我丟在這里。」
抬眼看去,這棵古樹盤根錯節,枝葉繁茂,倒是個好的庇護處。
其實事到如今我也能猜到,當年的堂主最后還是饒了他一命。
廢去了他所有的內力,也洗掉了他的記憶。
讓他作為尋常百姓,平凡地活著。
我不知道謝沿今日為何帶我來這里,一回首,就撞上了他沉沉的眸光。
「曳笙。」
兩個字,像是定身咒般讓我動彈不得。
不……不是定身,我在顫抖。
「連告訴我的名字都是假的,那你說的,到底幾分是真的?」
謝沿以前念我名字時,總是輕輕的,尾音上揚。
意亂情迷時,會稍微黏糊一些,夾雜著喘息,更顯繾綣和依戀。
我很怕再聽到他這麼叫我。
因為我可能會不管不顧地告訴他一切,毀掉他現有的幸福,強取豪奪把他帶回去。
剛才袁鋃一口一個「曳笙兄」時我就在擔憂,但事實證明,擔憂是多余的。
眼前的謝沿再念這兩個字,毫無起伏,也毫無感情。
我低下頭盯著地面:「都是真的,不曾誆你。」
「是嗎?」
謝沿的衣擺闖進了視野,一步步靠近。
太近了。
我后退了一步,反被他一把揪住了衣襟。
謝沿垂眸一動不動地緊盯著我,將我的手帶至他的身后,沿著脊背一寸寸往上。
相似的場景激得我猛然一顫,想抽回卻怎麼都使不上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