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過無數次，在電影循環播放的空間里。

四面寂靜，我木訥轉頭。

遲衡宇距離我不過咫尺。

同樣蹲在地上，跟我齊平的位置。

只是身量高我一些，我正好看到他鼻尖的痣。

我定在原地，看他利落收拾干凈。

隨后他站起身，跟趕來的工作人員說了幾句什麼。

很快一杯冰水遞到我面前。

水面冰塊懸浮，遞過來的手指節分明。

我沒接，他又屈下身，將水推至我唇邊。

「能緩解燙傷。」

鬼使神差地，我就著他的動作，含了一塊冰塊入口。

唇齒間的不適得到緩解，不堪和委屈也隨涼意消散大半。

「謝……」

我試圖張口，心緒已經一團亂麻。

遲衡宇逆著光，眉目間似乎有笑意。

我看不清楚。

「蔣欽小朋友，你確定要一直蹲著跟我說話嗎？」

我五感終于歸位，卻臊紅了耳根。

起身的片刻，我才發現遲衡宇的存在就是行走的焦點，只是投來的注視中大都飽含善意。

還有好奇。

工作人員撤換了桌布，重新換上干凈的。

遲衡宇落座到我旁邊，不知從哪里變出一塊新蛋糕。

紅色絲絨，奶油分層夾進蛋糕坯子，奶香很濃。

「吃完我帶你去換衣服。」

我的胃在奔騰叫囂。

對面鄒焱的臉色前所未有地難看。

3

一番折騰過后，我的衣服已經半干，皺皺巴巴的，實在不得體。

遲衡宇堅持陪我去化妝間。

離席之時，他主動給我拉開凳子，微微側身，擋住我被水漬潤濕的右側衣角。

我手忙腳亂，連走路都失了章法。

我沒有助理，自然也沒有帶多余的衣服。

尷尬之際，我瞄到遲衡宇的神情仍舊溫和如初。

「穿我的吧。我去給你拿。」

化妝間的門一開一合的工夫，遲衡宇轉頭就拿了套衣服進來。

簡單的休閑服飾，尺寸偏大。

我溜到里頭換好，衛衣在我身上微微松垮。

出來卻見遲衡宇還沒走，懶散地靠坐在化妝臺上。

燈光傾斜，光暈落在他發梢，清雋勝過影片中任何一個角度。

「挺可愛的。」

他盯著我套衛衣時翹起的一縷劉海。

沒有第三人的私人空間，我好像有了喘息空間。

我走近幾步，在確認遲衡宇不會反感后，順勢靠在了他旁邊。

同樣的姿勢，一個角度投出去兩道拉長的陰影。

我看著地面上他的影子，忽然就笑了。

「笑什麼？」

遲衡宇似乎心情很好。

「笑我自己第一次跟你說上話，居然是在這種情況下。」

挺蠢的，比腦內預演過的無數場景都糟糕。

「那也很不錯啊，比你一直不敢跟我搭話要好，不是嗎？」

我暗自點頭，倏地覺得哪里不對：

「你怎麼知道我一直不敢跟你搭話？！」

遲衡宇噗嗤笑出聲，抱臂碰了碰我的手肘，有意開啟一些我難以啟齒的回憶。

「誒，如果你每次被采訪的時候，不遠處都有一個同行小朋友一動不動盯著你看，你會怎麼想？」

「還每次都是同一個。」

「看就算了，還一邊看一邊思考，也不知道他在思考什麼。」

如果羞恥可以化作實體，我現在頭頂大概在冒青煙。

有那麼明顯麼？

自尊心跳出來作祟，我企圖掙扎反駁，也就剛起了個勢，就對上遲衡宇跟隨話音傳遞過來的目光。

「所以，蔣欽小朋友，你每次都在思考什麼呢？」

我聽到自己的心臟，噗通一聲，跳至高處，然后奔赴至節律盡頭。

那雙眼睛有蠱。

我迅速回神，掩蓋自己的心慌。

「思考什麼……」

「思考自己要如何跟偶像說話啊。」

我低下頭輕聲嘟囔。

他未收揶揄，假裝沒有看見我的失措。

他抬手，摸了摸我的頭。

「那你也思考太久了。」

4

我一晚上宛如做夢，直到回家都覺得不真實。

經紀人給我發來明天的行程：

我跟鄒焱臨時加了一場拍攝。

是一家還不錯的小眾雜志社，攝影師對光影的構建極具天賦，鄒焱以前無意中跟我提過。

拍攝地點是工作室。

鄒焱居然比我到得早，化妝師正在給他做頭發。

我跟他點個頭算是打過招呼，而后坐在一旁刷手機。

好幾次無意抬頭，我從鏡子里觸碰到鄒焱的視線，總感覺他欲言又止。

可當我看向他，想跟他確認，他又冷淡地將視線轉開。

莫名其妙。

這場拍攝我還算投入，哪怕跟鄒焱需要肢體接觸，也沒有那麼僵硬了。

甚至比我自己預期的還要好。

我需要貼近他的胸口，由他從后方環抱我。

我放松身體，努力靠近他的同時留出了半寸安全距離，保證不觸到他的逆鱗。

攝影師快門按響的一刻，他放置在我身前的手突然收緊。

我被迫后靠，徹底嵌進他懷里。

「很好，保持這個姿勢。」

攝影師流水般過了十幾張。

怎麼感覺鄒焱是故意的？

拍攝結束后，我照例自己收拾東西。

鄒焱在我背后遲遲不走，我狐疑轉頭。

半天他幽幽問了一句：「你什麼時候認識遲衡宇的？」

「昨天。」

我脫口而出，嚴肅認真。

他顯然覺得我在敷衍他，面色慍怒，手插口袋定在原地，一臉「我看你編」。

我懶得理論，身后一道聲音先替我答了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