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身后傳來腳步聲,我知道裴凜醒了。
我沒有力氣回頭,也不敢回頭,讓裴凜看見我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我看不見裴凜表情,只聽見裴凜輕輕地替我關上衛生間的門,過了一會,門被推開了。
裴凜端來一杯溫水和干凈的毛巾。
我接過溫水漱口,又用毛巾擦了一把臉,這才勉強舒服些。
裴凜默默地扶我回了病床,給我倒了一杯溫水,然后轉身進衛生間清理我的嘔吐物。
那種無力感在我心里越發扎根,肆意生長。
我仰面躺在床上,像一條瀕死的魚,無力地伸手擋住眼睛,遮住那灑入眼睛的光。
不知過了多久,裴凜回來了站在床邊,一直看著我,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我側了側身子,背對著裴凜躺著。
大概過了十分鐘,裴凜動了,他緩緩地在我身邊躺下。
裴凜小心翼翼地從身后抱住了我,呼吸很輕,輕到似乎害怕吵醒我。
我是醒著的。
身體發出的悲鳴讓我從所未有的清醒。
裴凜察覺到我是醒著的,慢慢地蜷縮起身子,將頭埋進我肩膀。
這樣的姿勢大概維持了幾分鐘,裴凜身子忽然顫抖了起來。
他在哽咽,痛苦到難以扼制的在發抖。
明明難受的人是我,我都還沒有哭,裴凜倒哭起來了。
裴凜打濕了我的病號服,肩頭一片冰涼。
那一抹冰涼似乎鉆進了我的皮膚里,沿著血液往下流,一直到心臟那,冷到只要我一呼吸心臟就疼的厲害。
我沒有出聲,也沒有阻止,只是虛弱地伸出手,輕輕搭在裴凜抱住我的手上。
那一天晚上,我和裴凜誰都沒有說一句話,只是像是兩頭受傷野獸互相慰籍一般安靜無聲的蜷縮在那張小小的病床上擁抱了一夜。
就這樣渾渾噩噩的過去了半個月,或許是身體適應了,反應稍微小了點,我也能下床了。
醫生說可以多曬曬太陽,增強免疫力。
裴凜就每天陪著我下樓去曬太陽。
狀態好了些,張海江濤就來醫院看我了。
前段時間狀態差的時候,我沒敢讓他們來醫院看我。
張海來看我的時候,順口問了我一句為什麼之前死活不讓他們來。
我笑了笑,開玩笑道,“前段時間化療反應比較大,我長得跟鬼一樣,我哪敢讓你來?你笑話我怎麼辦?”
張海一聽,先是笑了一下,然后笑不出來了,眼眶一下子紅了。
他側身擦了擦眼睛,然后不屑地回道,“誰有這個功夫笑話你啊……”
張海和江濤留了一會,跟我聊了些最近的八卦。
我最近待醫院都快要悶死了,一聽見八卦整個人都精神了,豎著耳朵,抱著裴凜給我泡的水果茶擱醫院樓下那曬著太陽聽。
結果八卦剛聽了一半,裴凜提著飯菜回來了,啰啰嗦嗦地讓我上樓吃飯。
我當然不愿意,裴凜有個毛病,不讓我吃飯的時候聊天或者干其他事,非得等我把飯吃完了才行。
八卦聽一半跟拉屎拉一半卡住有什麼區別?
沒有區別!
我不能抱著這樣的心情去吃飯,肯定吃不下。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裴凜說他的,我就是當作沒聽到,繼續樂呵呵地聽著,硬是不動。
裴凜見說不動我,跑去啰嗦張海了。
張海在聽過關于“不準時吃飯對病人的危害”的純屬胡說八道的長篇大論后,嚇得立馬拽著江濤跑了。
我看著這兩個人的背影,一臉無語。
果然,讀書少的就容易被騙。
裴凜那話,我一聽就知道是胡扯。
無可奈何,說八卦的人都跑了,我只能認栽上樓吃飯了。
我覺得人一病就跟退化了似得,吃飯的時候,我一個不小心就把喝剩下的湯澆腳上了。
我都還沒有反應過來,裴凜沖過來了,問我有沒有事。
我說湯不燙,裴凜又不放心蹲下來脫了我拖鞋和襪子看了看,見沒有燙紅,他這才松了一口氣。
裴凜讓我坐著別動,起身去衛生間了。
等裴凜回來的時候端了一盆溫水和毛巾,蹲下來,卷起我褲腿就要托著我腳往水里去。
我嚇了一跳,連忙告訴裴凜,“我是病了,不是殘了。”
裴凜就跟聽不見一樣,繼續手上動作。
洗、擦,再換上干凈的襪子,動作一氣呵成,而且裴凜沒吭一句。
做完這些,裴凜就把襪子放盆里,進衛生間里頭去了。
我慢吞吞地拖著有些疼的身體挪到衛生間,看著正站在洗手臺前擱小盆里頭洗著我襪子的裴凜,莫名有些觸動。
裴凜注意到了我,回過頭來,看了看我,“怎麼了?”
我牛頭不對馬嘴的問了一句,“你北京那邊工作怎麼辦?”
裴凜回過頭去,淡然道,“律所給我放了大假。”
“正好我也想好好休息休息。”
我哭笑不得,“你這是哪門子休息?天天洗衣做飯打掃衛生的,你是來當老媽子的吧?”
裴凜搓著盆里襪子,道,“我樂意當老媽子。”
第一百四十一章 就當為了我
一整個春天,我都是在醫院度過的。
或許是因為裴凜還有經常跑來探望我的張海陪伴的緣故,我倒覺得日子并沒有很難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