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變成植物人,我要照顧他一輩子。
06
后來小善醒了。
第一句話:「哥,爸媽在哪呢?怎麼就你自己啊?」
醫生說創傷后應激反應讓他忘記了痛苦的事。
我發誓會照顧好他。
我不能再失去他一次了。
父母的死是我的錯,是我太年輕氣盛不計后果,最后誰都沒能保護住。
如果我是個溫柔穩重的哥哥,小善應該就不會再受傷了。
我能做到的。
07
剛大學畢業后不久的雨夜,我在公司加班,莫名其妙心跳得很厲害。
飆車回家,家里卻空蕩蕩的,和父母剛過世后,我照顧完小善再從醫院回家的場景一模一樣。
毒藥般地寂靜。
我手抖著去摸手機,電話那邊卻沒人接聽。
這時小善突然從沙發上坐起來,揉著眼睛。
「哥,你回來了?我都等睡著了。」
他把燈打開,驚覺我淚流滿面。
「我在這兒,我在這兒,別害怕。」小善撲過來抱住我。
鮮活的,溫暖的。我的小善。
后來他的手機再也沒有開過靜音。
08
小善高考結束后,我在家里給他擺慶功宴。
「同學聚會不用去嗎?」
「我更想和哥待著。」他抿著果酒,神色如常。
我打開窗戶,雨水的氣息涌進來。是屬于失意、疲乏和死亡的味道。
但有小善陪在身邊,好像也沒有那麼難以忍受。
其實他是因為天氣預報說可能下雨才不出門的。如果我在雨夜獨處就會胡思亂想,他知道的。
考慮到這個,我還什麼都沒喝,就有些醉了。
小善去拿零食的時候,我把他的酒和我的調換位置,然后靠在沙發邊閉目養神,偷笑著。
如果他喝到苦的會是什麼表情呢?
無傷大雅的玩笑。
可事情的發展出乎我的意料。
「哥?」去而復返的小善在我面前擺著手試探。
我索性假裝睡著,準備一會兒嚇他一跳。
杯子和桌面碰撞,發出清脆的響。應該是他拿起我的酒嘗了嘗。
驀地,頰邊傳來柔軟的觸感。
我嗅到果酒的清甜,混著威士忌的焦香。
慌亂的腳步聲緊隨其后,昭示著他的逃跑。
我睜開眼,只看到他同手同腳跑掉的背影,頭頂好像還冒著熱氣。
詫異地摸了摸臉。
那是……
一個吻麼?
我應該隔幾分鐘追上去,并假裝自己剛醒。
但我可恥地起了反應。
09
我愛他。
我不能愛他。
可是我愛他。
10
小善篤定地認為我當時喝醉了,我也裝作對那個吻一無所知。我們一如既往地相處著。
只是為了維持不勝酒力的人設,每逢酒局我都中途出去跑兩圈,可以早點脫身去見小善。
確保血色浮上臉頰,再假裝腳步虛浮地回家,靠在沙發上假寐。
「哥,又喝酒了?」
「唔。」我吐出模糊不清的音節,熟練地扮演醉漢。
我其實暗暗期待過,小善會再做些什麼。
可小善除了高考完那晚偷親過我,之后就乖乖給煮醒酒湯了。
真遺憾。
11
不知從何時起,小善回來得越來越晚。
「叛逆期唄,要麼就是談戀愛了。」軒轅朗丟下一大摞文件,「你現在像個控制欲極強的封建大家長,給孩子一點自由吧,說不定他是嫌你煩才不回家的。」
我知道他只是想嘲諷我,可是僅僅是這個假設,就足夠令我難過。
處理完工作,我悄悄去跟蹤小善。
這樣做是不對的,我知道。
可是我不能再忍受無時無刻不在炙烤我的猜測了。
他會去見誰呢?
會對那個人笑嗎?
如果他發現被尾隨以后討厭我……
萬幸的是,小善只是進了圖書館,一直待到深夜。
我對他的惡毒揣測煙消云散。
12
最近我有些奇怪。
記憶仿佛有缺失的片段。
不翼而飛的領帶,持續不斷的困倦。
小善回避的眼也讓我煩躁不安。
某個平常的早晨,我想拿餐桌上的糖罐,不經意間抬眼,瞥見亂七八糟的吻痕圍繞著小善。像棲在他鎖骨邊的血色蝴蝶。
赤紅到刺目的罪孽。
我不該對他說重話,哪怕我快氣瘋了。
他不喜歡軒轅朗,還好。
不想告訴我交往對象也沒關系,我自己查就行了。
13
小善總會輕易原諒我。
看電影時,我假裝害怕,摟著他的腰。
觸感異常熟悉。
怎麼可能呢?我上次抱他明明是很久之前。
腦海中走馬燈一樣閃過許多片段。
眼淚。潮紅的臉。抓皺的床單。
是夢吧。
我以為自己只是欲求不滿。
14
我不知不覺間昏睡過去,醒來時卻在自己的房間。
是小善抱我從沙發過來的嗎?
洗澡時背后有些刺痛,我在浴室鏡中照見抓痕,新鮮的。
某個設想在我腦中轟鳴,震耳欲聾。
如果那些零碎的畫面不是夢……
我匆匆裹上浴巾,在門邊看到意料之外的便利貼留言。
是我自己的字跡。
【替你嘗過了。看下相冊。】
我哆哆嗦嗦地解鎖手機。
最新的照片是裸露的背部上,用記號筆畫著一顆愛心。
一行小字批注著:【我每次都進到這里。】
這是誰的背,不言而喻。
察覺到真相,我仿佛面臨著毀天滅地的海嘯。
無處可逃。
15
做完檢查,從醫院出來時下雨了。
陰郁,晦暗,潮濕。仿佛冥冥之中有冰冷的手拖著人向下墜,一旦被碰到,就馬上就會有苔癬,從皮膚表面生長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