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著那攤血,渾身像被定住了一樣不聽使喚,呼吸越來越急促。
程集用完好的手蓋住我的眼睛:「怎麼?要我抱你上床,給你唱兒歌?」
……算了吧。
4
國慶放假,程集要在家里住七天,第二天一早人就沒影了。
晚上睡不著,偷偷下樓找安眠藥,看到玄關的燈開著。程集靠在門上,衣衫不整,大馬金刀地坐在地上。
空氣中彌漫著酒精的味道。
入秋了,這麼在地上坐一晚,會感冒的。
「程集?」
手剛碰上他的肩膀,便被擒住了。
他懶懶地掀開眼皮,瞥向我,目光慢慢聚焦,顯得異常沉靜。
「生命就是一團欲望,欲望得到了滿足就會無聊,欲望得不到滿足就會痛苦。人生就像鐘擺一樣,在痛苦和無聊之間左右搖擺。叔本華認為,可以通過禁欲徹底否定生命意志來達到解脫。」
他松開我,指尖描摹過我臉龐,向上,落在頭頂,輕輕揉弄。
一邊揉,一邊念:「克制克制克制……」
我面無表情地揮開他的手:「傻逼。」
程集一怔,笑嘻嘻地把我往他懷里摁:「小卷毛都會說臟話了,怎麼這麼可愛!」
我覺得他揉我的時候,真的特別像在揉一只狗。
淦!
我扶著程集上樓這段路程上,他簡直像十萬個為什麼成精了一樣,問題不斷。
「小卷毛,我女裝好看嗎?
「我下輩子做女的,給你當媳婦好不好?
「你有一米八嗎?
「我比你高你不會自卑吧?」
我把他扔在床上,忍無可忍:「你能不能閉嘴!」
程集扔哪兒攤哪兒,看著我問:「卷卷,你在國外治病,疼不疼啊?」
卷卷又是什麼狗屁稱呼?
「不要亂給我起外號!」
程集悄咪咪拉住我的手,擱在臉上亂蹭,聲音悶在我的手心。
「疼不疼,卷卷,你疼不疼啊?」
不討到答案不罷休似的。
我煩躁地應付他:「不知道,忘記了。」
為什麼應激我早就忘了。
剛開始治療那一年,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得了什麼病。
媽媽不告訴我,是我自己偷偷看了診斷記錄。
我問媽媽在我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麼。
她將我攬進懷里,哭著搖頭:「你從來沒告訴過媽媽。」
她說:「寶貝,如果忘了會好一點,那就永遠別想起來。答應媽媽,保護好自己,不要再受傷了。」
媽媽看起來好痛苦。
所以我答應她,不管以前到底經歷了什麼,我都永遠不要想起來,永遠快樂。
腰上一緊,程集坐起來,抱住我的腰,頭埋在我的肚子上蹭了蹭:「卷卷,我喝醉了。」
他揪住我的衣領,死死摁著我的后頸,抬頭與我親吻。
一瞬間,我想了很多,又仿佛什麼都沒想。
滿室粗喘,我猛地將人推開,后退一步,驚恐地看著他,深吸了兩口氣。
「程集,我們是兄弟!」
必須是兄弟。
不然,我就沒有媽媽了。
「嗯。」程集舔了舔唇,撐著床,睨著我,好整以暇地說,「知道呢,弟弟。」
理直氣壯,寡廉鮮恥!
我指著他鼻子罵:「我不管你是醉了,還是真 gay,別禍禍我,我還得給我們老余家傳宗接代呢!」
程集栽到床上笑得發抖:「哈哈哈哈,受不了了,可愛死了,小卷毛,二十三了還這麼可愛可怎麼辦呀……」
氣死我了!
傻逼!程集就是個大傻逼!
5
這個家,我是一秒都不敢住了。
我那個新哥,可怕得很,還會強吻別人呢!
次日一早,我騙我媽要交作業,灰頭土臉地滾回了學校。
由于我躲得出色,整整兩個月沒在學校見過程集一面。
自從跟程集表白后,他演出的那個酒館我就不去了,只偶爾去隔壁的 livehouse 坐一下。
看現場的時候,總會控制不住去看鼓手。
一個個挑剔下來,爆發力不夠,花活兒太少,腿不夠長,長得不夠好看。
總之,差強人意。
出了門,轉角的胡同就看到了程集。
不止程集。
胡同里的路燈壞了好幾個,唯一的那盞瀕死閃爍。
那盞燈光之下,女裝的程集被一個高大的男人摁在墻上,垂在身側的手指間燃著一點猩紅。
「為什麼不接受我?明明你也是……我不信你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
那麼遠的距離,我依舊能清楚地感覺到他對程集的癡迷。
我看著他欺身而上,想要親吻程集。
親吻他那張,很適合接吻的唇。
程集沒有動。
我莫名覺得這一幕很熟悉,我應該沖過去,把程集搶過來。
我很想那樣做,想得心都酸了。
我不斷暗示自己:余映,那是錯的,他是你哥!
在吻即將落下前,程集終于動了,他身體微微后仰,伸手擋住男人的臉,瞇著眼抽了一口煙,說:「阿堯,別倒胃口。」
阿堯,不好聽樂隊的主唱。
程集將人推遠,口氣平淡卻不容置喙:「今天的事,我當沒發生過。如果你不行,那就換個主唱。」
那個叫阿堯的走了,程集站在那里抽完了一整支煙,然后偏頭看向這片陰影。
「映映,過來。」
目光如同蛛絲一般,細而密,柔軟卻鋪天蓋地。
無聲引誘,如同蛇之于夏娃。
我定在原地沒動。程集笑了笑,又說:「過來啊。」
抬腳的那一刻,我聽到撕心裂肺的哭聲。
我仿佛看到另一個余映坐在鐵籠里,瘋狂搖晃著籠撐,嘶吼著:「別過去!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