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皮膚上現在印著交錯的痕跡,左邊胸膛稍稍往下的位置破了皮, 泛起大片的紅。本來也沒什麼, 是安折今早起床, 穿好上衣, 衣料卻剛好摩擦到傷口,當時疼了一下,小聲抽了一口氣。
陸沨拉開抽屜拿了酒精出來, 用脫脂棉球蘸著清理了一下,涂了藥品。
——于是把胸前的皮膚折騰得又紅了一片,安折的皮膚太嬌氣, 像雨季里新長出來的白蘑菇,一掐就會流出汁水。
涂完藥, 傷口處涼颼颼,安折重新裹緊了自己的被子,隔著被子被陸沨往身上摟了一下, 就把腦袋靠在他右邊肩膀旁, 倚著他。
——稍后忽然意識到這人正是那傷口的罪魁禍首,自己不該和他和平共處。
安折試圖抽身離開, 但已經被陸沨按住了。
他掙扎無果,過程中又讓被子的面料蹭了一下傷口。
“別動。”陸沨道。
安折:“……”
這人的語氣里不僅沒有絲毫愧疚,反而像是批評他不該亂動,可惡至極。
正好他一抬眼就能看到陸沨的喉結和脖子——他磨了磨牙齒。
——就被陸沨摟得更緊了一點,徹底不能動了。
安折思來想去,還是很不高興,這不是一時的不高興,而是很多天來逐漸遞進的情緒,他一直想找陸沨的事情。
正好這次終于有了個值得一提的傷口。
他悶悶開口:“你好兇。”
陸沨問,“有嗎?”
安折說:“有。”
“沒有。”陸沨把他扳過來,道,“我已經很注意了。”
安折:“?”
假如這都是已經注意了的后果,那您不注意的時候是要把人拆開吃掉嗎?
安折蹙眉,說:“不可能。”
陸沨:“嗯?”
“你太過分的時候,我每次都掙扎了,”安折說,“還哭了。
”
陸沨看著他。
“但你不理我,”安折說,“還會變得更兇。”
新的一天從被小蘑菇批評開始——陸沨低頭看懷里的蘑菇。
聲音是軟的,嬌氣,嘀嘀咕咕小聲抱怨。
安折說完了。
但陸沨還想聽他這樣說幾句。
于是他問:“還有嗎?”
安折瞪了他一眼,意思是,這樣還不夠嗎?
“我以為那就是理你的方式了。”陸沨回答。
安折:“?”
安折:“還有嗎?”
“有,”陸沨道,“你應該學會控制自己的行為。”
安折:“?”
他根本不可能做錯任何一件事。
他直視陸沨,聲音冷漠,一字一句道:“你有問題。”
“你看,”陸沨道,“你又撒嬌。”
安折確認他和陸沨確實有物種的差別。
如果他能伸手去拿枕頭,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枕頭扔到陸沨臉上。
但現在他兩只手都被陸沨箍住,只能用目光和這人僵持不下。
半晌,陸沨先笑了。
他低頭去親安折的唇角,安折偏過頭不給他碰,但被制住。
先是被抬起下巴深深吻了幾個來回,直到呼吸不過來才被放開,接著陸沨去輕輕親他眼角。
呼吸拂在耳側,陸沨不再隔著被子觸碰他,右手進去握住他腰側,那里肯定還有昨晚的紅印。
安折整個人顫了一下。
安折說:“不要。”
陸沨:“聽不見。”
安折舊事重提:“那我每次哭的時候,你也看不見嗎?”
“又不是在打你,”這人說,“哭沒用。”
——新的一天從腹誹上校開始。
5.
安折還在車里。
夜晚的星光從裝甲車的天窗灑下來。
這是他和陸沨一起去深淵的第四次。
當安折第三次嘀嘀咕咕的時候,上校給出了一個解決的方案。
他面無表情,往床背一靠:“你自己來。
”
其神色語氣,仿佛是在城門口的基因檢測處,檢測設備旁邊,說:“你自己來。”
安折面對著他,猶豫了一會兒,幾條菌絲蔓到上校身上。
然后他傾身過去親了親上校的喉結。
再然后親了親上校的側頸,思索下一步的舉措。
隨即他意識到自己穿著寬松的白色睡衣,但上校還衣衫整齊,于是開始和那幾枚襯衫扣子作斗爭。
他和這件襯衫很熟悉,畢竟他是個沒有感情的洗衣機器。
但襯衫并沒有因為他們之間的交情而網開一面,甚至因為角度問題變得更加難解。
解開第一個后,他對陸沨說:“你自己解。”
——就像陸沨有時候會對他說的那樣。
陸上校不為所動。
菌絲又爬了幾條上去。
上校紆尊降貴,慢條斯理給自己解開了第二個扣子。
安折則繼續思索。
“地下三層出來的人,”就聽陸沨的聲音里含了點笑意,微微啞,“熟練一點。”
安折:“……”
他小聲說:“我又沒學到什麼。”
而且也不能回去重學了。
“看出來了。”陸沨說話,這人嗓子壓低的時候,聲音里有個遙遙在上的磁場,安折一個激靈,從耳廓麻到脊背。
于是他又想起當年的事情。
他和陸沨剛認識的時候,甚至還親口說過“我在地下三層工作”這種話,上校回了他一個“哦”字。
安折很好奇那時候上校對自己的印象。
仿佛讀懂了他的意思,上校道:“那時候不清楚你是蘑菇,想你如果不是在三層做事,沒辦法在基地活著。”
他漫不經心掃了一眼安折,繼續說:“現在看來,即使是,你也不能養活自己。
”
菌絲再多幾根。
上校停止了說話。
安折現在最大的心愿是上校能像曾經的那個人偶一樣一言不能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