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折猜到了他的迷惑，但沒猜到上校首先關注的問題。

　　“你為什麼覺得我早上醒來后智商會下降?”陸沨問。

　　安折:“我預想你前一天晚上睡眠不足。”

　　“即使睡眠不足，也不會出現這種情況。”上校道，"而且，假如我碰到了一次天花板，就不會碰到第二次。”

　　安折:“那說明你真的碰到過。"這次他在口舌之爭中戰勝了陸沨。

　　短暫的沉默后，陸沨說:“我只在十四五歲的時候出現過一次這種情況。”

　　“但是我無論在什麼時候，情緒和智商都很穩定。”

　　“真的嗎?”安折用懷疑的目光看著他，“但是前段時間我經常發現。早上的時候，你在看我，一動不動，好像用腦子的速度很慢的樣子。”

　　“那是因為你醒得太晚。”陸沨面無表情。“如果你醒得比我早，你就可以看我。”

　　他說得竟然很有道理，安折翻身背對著他，表明了不愿意再和他說話。但三分鐘后，他還是沒有忍住，問陸沨:“為什麼你的待遇和他們不一樣?”

　　——上校并不睡在下面的休息艙里，他的車明顯改造過，上方那個寬闊明亮的空間才是上校的起居室。起居室四壁都是漂亮的銀白色，上方和兩側有窗，甚至在有限的空間里還改造出了單獨的盟洗室。

　　床邊單設了書桌，有點像基地外城制式房間的格局，陸沨那本極端敷衍的前工作手冊中的大部分內容就是在這張書桌上完成的。

　　總之，這舒適明亮的場景，和安折的設想不同。

　　上校說:“一任審判者在車廂里瘋了。他發瘋有別的原因，但供給站還是升級了后來審判者的居住環境。

”

　　安折:“他們可能是想讓你們的心情好一點。”

　　“嗯。”陸沨道，“后來我帶隊的時候，讓供給站把審判庭的車全部改造，另外增加五輛車放物資。”

　　安折:“你真好。”

　　陸沨的語氣異常平淡:“因為我發現他們經常碰到腦袋，然后心情不好。”

　　安折抱著枕頭笑了起來。

　　沒想到陸沨下一句話就是:“你碰過嗎?”

　　安折:“我沒有。”

　　他和愚蠢的人類是不同的。

　　接著，陸沨把他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忘了。”他說，“你沒有碰到的條件。”

　　安折覺得，如果哪天他一命嗚呼了，那一定是被陸沨氣死的。

　　2.

　　安折在車頂。

　　黃昏的暉光灑在裝甲車的天窗上。

　　這是他和陸沨一起待在深淵的第三十天。

　　他們在深淵里發現了一座漂亮的山谷，碧綠色的細長小草覆滿山谷的土地，環抱著一個清澈的湖泊。

　　——近乎半透明的草莖泛著微微的熒光。

　　“好漂亮。”安折環視四周，道。

　　“29號細葉草，”陸沨說，“問能分泌強腐蝕液體，進行捕獵，現在該走了。”

　　安折從天窗的小梯子上下去，陸沨去駕駛艙。

　　駕駛艙和起居室打通了，安折不坐在副駕駛的時候也能隨時看到上校。而通常情況下他也會待在上校能從反光鏡看到的區域。

　　在起居室里，他看了一會兒書，然后開始打掃——其實也沒什麼可打掃的東西，只能說是整理。

　　他把上校的工作手冊合上，將圓珠筆放進筆筒里，傾斜 45 度角朝向右邊，把自己翻亂的書放回原位，把小梯子折起來，放在不易察覺的角落、擦了一遍燈管，再把被子疊成一個完美的正方形，窗臺上好像落了一點灰塵。

好像沒必要擦，但他總覺得上校有一點不明顯的潔癖——他在主城和城防所的房間都有一種神經病一樣的簡單，冷清得不像活人住的地方。于是，安折認真擦掉了那點灰塵，然后又反復擦拭三遍。

　　擦完的時候，他抬起頭來，和一只小蟲對上了目光。

　　小蟲很小，他認得這種生物，是種沒什麼營養的小螢火蟲，群居，因為經常和毒蘑菇伴生，在深淵里也算活得不錯。

　　傍晚時分，小螢火蟲的肚子已經亮起了微微的螢光，很漂亮，安折很喜歡——他還是個純粹的蘑菇的時候就偷偷羨慕過那些會發光的熒光蘑菇。

　　但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吹了口氣，將小蟲趕出了車廂，他想，上校既然是一個有細微的潔癖嫌疑的人，應該不會喜歡有小蟲在房間里。

　　小蟲離開后，他關上了窗戶，開始擦窗戶上的浮塵。

　　他在擦的過程中，總覺得上校在看他。

　　果然，三秒鐘后，上校問他:“為什麼一直擦窗戶，你有潔癖嗎?”

　　安折:“……”

　　他轉身離開了反光鏡能看到的區域。

　　接下來的三天，安折一直在觀察陸沨。

　　首先，他發現，被子疊得整齊或不整齊，并不會影響到上校的心情。圓珠筆放置的角度也不會影響上校使用它。

　　——然后他故意弄臟了書桌，上校晚上看到書桌上的茶漬時，并沒有明顯的不悅，拿起清潔噴霧溶解了污漬，然后從容地繼續工作。

　　安折開始懷疑自己之前那些神經病一樣反復打掃的意義了。

　　他有一點失落。

　　晚上睡覺的時候。

　　“我沒有潔癖。

是以前看到你的房間都很冷清，”安折低聲說，“覺得你喜歡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