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哈伯德胸膛里似乎傳來一聲氣音,是他笑了笑。
"當了。"恍惚間,唐嵐聽見他說。
“當什麼了?”
“犧牲給……”
他們兩個醉得半斤八兩,一個說得不清楚,另一個聽得不清楚,唐嵐努力靠近哈伯德。終于聽清了幾個音節。
“給副隊長……個人。”哈伯德說。
“你腦子進水了。”唐嵐說。
就聽哈伯德說:“就是……個人……英維主義。”
“你他媽的。”唐嵐一口氣堵在胸口,往那邊抬腿就踹,踹完,灌了一口大酒,又笑。
“你有沒有讀過書啊,哈伯德,”他說,“這詞能這樣用嗎?”
3
“歡迎來到高地研究所,孩子。”
“你好,先生。”
“可以描述一下你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過程嗎?”
“我想想。”
“好。”
研究所的夜晚,平臺上點著篝火,照亮了唐嵐的臉頰,他左邊臉頰上一排青黑色的鱗片還未完全褪去。
“大概在這里,"他手指指向深淵地圖的一個區域,“我和……我們隊長,吵架了,關于要不要往深處去。”
“晚上我值夜,心情不好。開車到警戒圈附近待著,”回憶起當初的場景,唐嵐的眼瞳微微失焦,“然后就發現那個怪物了。明明是大型飛行類。卻在貼地移動,翼展有十多米長,在地面上滑行,慢慢爬上山坡,像幽靈一樣,沒有任何聲音。我差點以為它是個影子。”
他比畫了一下怪物貼地行走的詭異姿態,聲音微微顫抖:“我直覺它肯定很危險。我和怪物打交道很多年了,也很少見到這種……讓我感到這麼危險的類型。傭兵手冊和野外指南里記錄過類似的東西,都很可怕。”
“我不能冒險,如果攻擊它,或許隊里所有人都會死,不知道它的移動速度怎麼樣,貿然撤退的話,這種距離內我們很可能逃不掉。
也不能向大家示警,如果這邊有了動靜,它很可能快速沖上來。”唐嵐說,“但我能確定,它就是沖著我們來的。”
說到這里,他深吸一口氣:“我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波利問:“你怎樣做了?"
“儲藏艙的門就在我手邊,我拿了四十斤帶血的混合鮮肉,往另一個方向走,對面還有個山頭。”唐嵐說。
“混合處理后的怪物肉類基因多樣,對怪物的吸引力很大。”波利說。對,我們經常拿混合肉當誘餌。”唐嵐說,“它被吸引了,我慢慢引它往另一邊走。走了大約二十分鐘,它開始加速了。我一看就知道,它摸清我的實力了,準備立刻沖刺進攻,這時候我們離營地已經很遠了,我給他們發了立刻撤離的信號,然后把肉放下,往斜對角方向走。”
“很遺憾。”他道,"它吃肉很快,而且沒打算放過我。我隨身帶了槍,但完全打不動它。"
“后來……我就變成這樣了,我知道自己沒法再回基地了。”他臉色略微蒼白,低下頭,“但我的隊友應該能安全撤離--我希望能。”
“他們一定已經安全了。”波利輕輕拍著他的肩背,“你很勇敢,孩子。你具有英雄的品質。”
不知為何這個詞讓唐嵐笑了笑,隨即,他的目光悲傷起來。
“我和我們隊長是很多年的朋友,但我總是不辭而別,這次也是,”他說,“我們不可能再見面,這次他的個人英雄主義無處發揮了。”
4.
來自北方基地的援軍抵達高地研究所。
重武器在飛機上, 由陸上校指揮空中作戰, 其余輕裝部隊使用大型滑翔翼落地,他們有序四散開來,清掃已經進攻研究所的怪物。
哈伯德在研究所右方的大片空地上, 往后是陡峭的懸崖,崖邊豎立著的鮮紅的三角標牌上寫著“易滑坡,禁止靠近”。研究所的主體遮住了他的大部分視線, 重機槍打死一個小型怪物后,這里就沒有了敵人。
他來到這里的原因是方才的混戰中抬頭往天上看了一眼。
天上正發生一場血腥而混亂的戰斗, 一只巨大的怪物死亡落地,他抬頭時看見空中有一個黑色的人影。
不,不是人, 他有著人的軀體, 背后卻有一雙漆黑的,折了一半的巨大翼翅, 是個異種。
他看到時,那身影也正往下墜落,因此只在他的視野中短暫存在了一秒鐘。
可這短暫的一秒鐘讓他的靈魂一片空白。
“你去哪?”他同行的隊友沖他喊了一聲,但他沒聽清楚,那聲音仿佛是在很遙遠的地方響起的。
隨即他發瘋一樣沖向那人墜落的地方。
——這地方疏于打理,藤蔓纏繞,及腰的雜草瘋長,表面上什麼都看不出,背后就是懸崖。
他目光冷凝,握著重機槍踏進去,撥開藤蔓,在及腰深的草叢里四下搜尋。
耳畔似乎傳來幻覺一樣的喘息聲,他猛地轉身,卻只看到草叢在狂風中的晃動。
“有人嗎?”他喊道。
那喘息聲似乎加重了,右后方有響動傳來。
他朝那里看去,目光卻猛地停住。
——在一千米遠的對面,研究所建筑的左后方。
那地方是風力發電塔的所在,數個白色的三角風車正在狂風中瘋狂旋轉。
而就在此時此刻,幾只雪白色長有棘刺的觸手卷上了發電塔的柱身,并絞上了風車中央的轉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