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女朋友是我本校食院的嘛。況且那個學長研究生退學也是夠牛,你問問食院B大來的,肯定聽說過他,叫陳南一。”
賀昀遲沒想過在這種場合還會聽到陳南一的名字,起初甚至愣了幾秒。等他反應過來,追問的話也已經脫口而出了,“你說他叫什麼?”
“陳南一啊。”男生打量他兩下,“賀昀遲你認識?”
賀昀遲沒有作答,“你剛才說他是因為宋亦杉退學的?”
對方點點頭。莊澤森有些奇怪地側過臉看賀昀遲,畢竟他平常從不參與這些課題組內外的小八卦討論。
“得,我還要再講一遍?”男生笑著撓撓頭,“就是保研加分的事兒唄,一篇期刊,有人說數據是偷別人的,有人說是這學長做的實驗自愿讓宋亦杉掛名。就這事兒,他們課題組其他人可能覺得不公平,不知道有沒有舉報什麼的……反正最后就鬧得退學了。”
賀昀遲臉色有點難看,想說什麼又按下了,只是平靜道,“事實沒弄清楚也可能有誤傳。”
周圍的人面面相覷,莊澤森更是匪夷所思地看著他,“……你跟那個陳南一很熟?”
賀昀遲推了推眼鏡,沒開口說話。桌上短暫尷尬一小會兒,有人扯起另一個話茬,氣氛才重新熱鬧起來。
吃過晚飯,賀昀遲沒跟莊澤森一起回酒店房間,自己找了家咖啡店坐下,摸出手機,在和陳南一的對話界面來來回回打了幾個字,又都刪掉了。
最終,他給任鈞發了一條消息,“能接電話嗎?”
任鈞這些天到紐約出差,這會兒正是早餐時間,還算方便。他看見賀昀遲的消息,笑了笑,直接撥過去,“有事?”
“也……沒什麼。
”賀昀遲悶聲道。
任鈞聽他的聲音,覺得有幾分好笑,“你最近說話總是吞吞吐吐的啊。”
“有嗎?”賀昀遲不太自在地動了動身體。
“有啊。”任鈞夾著手機,給自己接了一杯咖啡,點評道,“看來你是真談戀愛了。”
賀昀遲梗了半天,拒絕正面回應大哥的調侃,“我媽什麼時候到?”
“很快吧,她前兩天公司有事耽擱了,不過好像處理得差不多了。”任鈞笑話他,“你這還不叫吞吞吐吐?都學會轉移話題了。”
這間咖啡店的露天座設在二樓露臺,已經深秋,晚間坐在外場的人并不多。賀昀遲臉色微紅地攪攪面前的栗子拿鐵,“我有事情想問你。”
“說吧。”
賀昀遲又停了很長時間,任鈞險些以為他已經掛斷電話了。
但他耐心頗好,沒出聲催促。許久,那頭才傳來聲音不大的一句,“他個性好,很會照顧人。”
“但好像對誰都——”賀昀遲用勺子戳著浮在咖啡上的奶油,又拿起叉子吃下一口招牌檸檬撻,含糊不清道,“都挺不錯的。”
然而他早在心里默默評估過,很不想承認“幫別人的忙而退學”這件事情大大超過“不錯”的概念范疇,語氣不由得摻雜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任鈞一口黑咖啡含在嘴里,咳嗽著咽下去,還沒開口就先笑了幾聲。
賀昀遲扔掉小餐叉,金屬和骨碟碰撞發出清脆好聽的叮當聲,“笑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任鈞連忙順了口氣,笑著回答道,“這些話你不應該跟我說,應該跟人家去說。”
賀昀遲躊躇一下,用一種虛心求教的語氣問,“怎麼說?”
任鈞強忍笑意,“這又不是實驗設計,哪來理想的參考模板。”
“你想要哪種結果,期待什麼樣的過程,自己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就如實告訴對方。”
這通電話沒有徹底解決賀昀遲的問題,手機屏幕重新回到微信的對話框,他盯著陳南一的頭像,思考了片刻大哥剛才的話。
一陣夜風拂過,檸檬撻的酸甜味道飄散開。賀昀遲想起高中時代在南法埃滋度過的夏末,那個時候他十幾歲,有點叛逆,不喜歡用職業規劃之類的字樣來形容他的人生愿景,偶爾會想象以后從事什麼樣的工作,與誰度過一生。
他做過一個夢,一面大而透亮的玻璃櫥窗,擺著能消磨一整天時間雕刻、木工、畫作或別的東西。有一個人,整天同他坐在一起,在不遠的地方做自己的事情,日暮時一起關上門,穿過安靜的石巷,分享同一支冰淇淋。他們追光一般地爬上山,走進常去的露臺餐廳,聊起很多個賀昀遲曾在這兒度過的暑假,南法盛夏灼熱的日光,深翠遠山,海灣里常年漂浮如幾尾銀魚的游艇和最喜歡的芒果檸檬撻。
到如今,很多期待改變了,也有一些沒有變,仍在陸續實現。
賀昀遲低頭看了一會兒那個檸檬撻上裝飾用的薄荷葉,又回到通話界面,直接撥出一個電話。
那邊接的很快,陳南一溫和的聲音傳過來,“賀昀遲?”
“嗯。”他頓了頓,問道,“你現在方便嗎?”
陳南一為難地低頭看了一眼纏在自己身邊的小孩,無奈地笑了笑,“可能不太方便,你家阿姨出門了,拜托我照顧希希一會兒。
”
“……”賀昀遲冷靜了幾分,“他又去煩你了?”
“希希挺乖的,我在做栗子蛋糕,給他喂了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