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我想試試。”
木藝工坊營業到十一點,他們的制作只需要一個小時的時間。
跟賀昀遲一起用小車床切割木料的時侯,陳南一偶爾會故作不經意地看看他。與想象有出入,他并不是面無表情,半張臉藏在口罩和飛揚的木屑后面,專注、沉靜,眼睛里偶爾閃過的笑意明亮顯眼。
陳南一忽然模模糊糊地猜想到他為什麼喜歡做鯨魚或大象的擺件,笨重、遲鈍和緩慢的生物,同時意味著一種與世俗精明截然不同的鐘情、執著與溫柔。
作者有話說:
第7章
雖說是外行,但因為陳南一動手能力不錯,最終做出的成果倒也像模像樣。
賀昀遲一邊教他處理木料,拋光上油,一邊自己順手做了一個乖巧蹲坐著的貓咪擺件。回家的路上,遞到陳南一面前問,“像不像小咪?”
那個楓木擺件靜靜躺在他的手心里,被一路不太明亮的昏黃色鍍上了一層溫潤色澤。時間倉促,做的只是個大概的形狀,不過也足夠可愛。陳南一笑了,客觀評價道,“小咪可沒有這麼乖的時侯。”
賀昀遲眼尾上挑,眼睛里的笑意一閃而過。他偏冷的長相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有種獨特的魅力,笑起來讓人沒法把目光移開。
陳南一忍不住多看了幾秒,回過神便有點不太自然地往外側挪了一點。
于是接下來,兩人便隔著四十五公分的個人距離,不緊不慢地走了一路。
本來相安無事,可這個距離一進電梯就不能再保持。這部電梯從地下車庫升上來,人多得裝滿了大半個轎廂,只剩按鍵板附近小小的一塊空位。
賀昀遲好像渾然未覺陳南一有點遲疑,抬手按在開門按鈕上,側頭看著他。
頂著電梯內外的人疑惑的眼神,陳南一沒再說什麼,快速走了進去。賀昀遲緊跟在他身后,占據了陳南一和人群之間的最后一點空隙。
電梯內空間不大,所有人不約而同地不作交談。
賀昀遲與他貼得很近,如果有人從背后輕輕撞一下,他的嘴唇大概就要印到陳南一額頭上。
陳南一沒辦法在這種情形下和他對視,只能低下頭盯著腳尖看。
通常而言,這個距離會讓人很不舒服。陳南一沒這種感覺,但的確也產生了些局促。他的呼吸放輕了,還覺得電梯運行的速度好像有些慢。
往常沒有算過電梯從一樓到十樓需要多少秒,或許十五秒秒,或許二十秒。
而今天因為周遭過于安靜,陳南一不得不知悉了一個事實。在這短短的十幾秒里,他的心臟跳動了絕不止三十下,遠超靜息心跳的合理范圍。
電梯停在十樓,他們一前一后出來。陳南一始終低著頭,似乎在想什麼,道別的話都忘記說了。
賀昀遲等了兩秒,見電梯門合上,才開口道,“這個給你。”他說著,十分自然地把那個一直握在掌中的擺件放進了陳南一的紙袋。
陳南一愣了幾秒,看了一眼紙袋,大腦不太靈活地思考他的舉動是早有預謀還是一時興起,“這個……”
賀昀遲推了推自己的眼鏡,分外嫻熟地運用起一種無須質疑的口吻,“算是送給小咪的。”
這讓陳南一推辭的話還沒出口就卡殼了。
他猜想賀昀遲或許和他學生時代見過的幾個科研能力出類拔萃的師兄師姐一樣,平常慣于在實驗室發號施令,干什麼都有股理直氣壯的味道。
但賀昀遲又比他們聰明多了,很懂陳南一不肯虧欠人情的處事原則,送完東西仍舊站著不動,仿佛在等著聽陳南一這次會提出什麼邀請。
陳南一的手已經搭在了自己公寓的門鎖把手上,思考片刻,動手把指紋鎖刷開了,說,“那你要看看它嗎?”
他拉開門,小咪居然迅速從屋內的一團黑暗里竄出來,在玄關處轉了半圈,漂亮的眼睛滴溜溜地轉,打量著門外的兩個人。
賀昀遲的表情明顯是對這個邀請很滿意的樣子。他從容不迫地走過來,輕輕抱起貓,撓著它的下巴,沖陳南一露出一個笑,“它的傷都好了?”
“好了。”陳南一關上門,打開了室內的燈,走到冰箱附近,取了一整瓶牛奶,別過頭問,“要不要喝杯熱可可?”
“好。”賀昀遲靠在料理臺的另一邊答。
小咪今天格外好動,賀昀遲只抱了那麼一會兒,它就掙脫出來蹭蹭地爬到沙發上去抓抱枕玩兒。但這個搗亂的舉動既沒有引起它主人的注意,也沒讓客人跟過來。
他們都聚在廚房的料理臺附近,等一鍋牛奶靜靜滾起奶沫。
陳南一探身翻著櫥柜,順手打開手邊置物架中層的音箱,一首Gould演奏的巴赫低低地飄了出來。
賀昀遲對古典樂了解不太多,但這首已經演奏到中后段,多少能聽出是那首非常有名的哥德堡變奏曲,抬起頭道,“你聽古典樂?”
他閑得無聊,手里正拿著一本放在置物架上的書翻,是汪曾祺的《五味》,頗具陳南一的職業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