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玉沒有相勸，只是看著他，不疾不徐地道：“世子先前在長安時送我的酒都被我喝了個精光，可我以后卻再也不能彈曲子給你聽了，世子虧了。”

江孤迅喉嚨滾了滾，沒有回答。

6

雁北王終是答應了褚閣老的請求，秣兵厲馬，千里勤王，不單單是因為他給江孤迅送回了寒玉，社稷不寧，受苦的還是天下蒼生。

一場秋雨過后，楓葉染霜，紅得絢爛，江孤迅挑簾進帳，對寒玉說：“我想帶你去看漠北的秋景。”

寒玉微微一笑：“好。”

塞外風光，空曠明朗，是與長安截然不同的風景。

今日無戰事，漠北的將士們皆在草場上勒馬放風，休養生息。長風萬里，晴空中掠過一行秋雁，便有士兵起哄要比賽射雁。

“好！”江孤迅聽見，哪能按捺得住，吹了一聲哨，踏風疾馳而來。

頭頂大雁不過片刻就要飛走，馳騁沙場的好兒郎紛紛喚來自己的坐騎，逐雁而奔。

只見馬蹄陡然踏濺草屑，江孤迅猶如一道火龍迅捷馳出，一馬當先，在視線盡頭追上了雁群，旋即勒馬，身姿矯健地躍馬彎弓，反手取箭，對準了天際的雁。

觀戰的士兵激動地吼著：“世子！世子！”

寒玉立在沸騰的人群中沒有出聲，喉間卻干澀極了，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前方，羽箭裹挾著勁風飛出，正中雁群中最后一只雁！

踏風是漠北的無冕之王，江孤迅是策馬山河的好兒郎。

擒雁在手，江孤迅策馬揚鞭歸來，寒玉抬起眼，望見他在疾風間恣意大笑，他在長安的憋屈失意此刻盡數融化。

他不經意勾了唇角，卻發現江孤迅正看向這里，連忙倉促地別開目光。

江孤迅在日光下笑得熠熠生輝，在千軍萬馬中揚聲高喊：“大雁是忠貞的鳥兒，在我們漠北，是送給心愛之人的聘禮。”

話落，寒玉懷中忽然掉進來只大雁，他抬眸，正對上江孤迅耀眼的目光。

他一瞬間驚慌失措，扔掉了雁：“我不要。”

江孤迅嘴角一笑，陡然策馬至他跟前，俯身，一把將他撈上馬，在眾將驚呼間已經帶走了人。

寒玉被江孤迅牢牢圈在懷中，踏風呼嘯疾奔，他無所依靠，只能抵著江孤迅健碩結實的胸膛。

江孤迅粗喘著氣問：“為什麼不收下我的雁？”

“我……”

寒玉未及說出口的話全被江孤迅探入衣間的手止住了，他輕輕喘息。

此刻兩人緊密挨在一起，江孤迅的熱氣就呵在耳邊，在這風一般的疾行里，他陡然感受到了從牢籠里飛馳而出的快感，他感覺有一竄火苗急速地燃了起來。

江孤迅把人緊緊貼在自己身前，那看似完整的衣袍是只有他們才知道的快樂。

寒玉的手死死地攥著江孤迅的衣袖，冷得發著抖，理智卻告訴自己不能這樣，不能這樣……

他眼中噙著痛苦之色。

江孤迅的聲音響在頭頂：“我不是個姑娘，就這麼差勁嗎？”

寒玉猛然一口咬在他的胳膊上，他吃痛地“嘶”了一聲，但是沒有放開手。

寒玉終于放棄了抵抗，閉上眼睛，埋首在衣衫間，羞恥又哽咽地說：“江孤迅，我恨死你了……”

夕陽西下時，兩個人躺在秋風徐徐的草地上，仰面望著頭頂的流霞，一行大雁掠風而過。

寒玉偏過頭，看著身邊的人。想起方才他在馬上英姿勃發的身影，想要觸碰的念頭在心中瘋狂咆哮，可他也只能這樣望著他。

從前是卑賤之軀，不敢。

而今是殘敗之身，不能。

7

那日策馬過后，寒玉待江孤迅一如往常，好似夕陽下的放浪從來沒有發生過。

收拾山河迫在眉睫，江孤迅奉父親令，帶著一隊精兵喬裝打扮去西南接了清安王。清安王向來隱忍蟄伏，本就不起眼，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京都吸引住了，沒有人會在這個時候注意到他。𝚡ᒐ

成功與清安王見面后，雁北王仍駐守漠北，以御外敵，由江孤迅攜先帝旨意出兵勤王。

但行軍打仗不是易事，軍隊需要輜重，眼下皇后與江孤迅鬧翻，京都斷了給漠北的供給，漠北只能靠屯田自給自足，又要對抗外敵，因此能撥給江孤迅的糧食少之又少。

好在清安王有錢，有錢便能買來糧食，江孤迅親自出面與西北巨賈薛域交涉。

酒過三巡，薛域答應給漠北軍供應糧食，但提出自己有一要求。

江孤迅說：“愿聞其詳。”

薛域喝著酒，輕薄地笑道：“聽說艷絕長安的千金郎此刻就在世子帳中做客，我就要他。”

江孤迅猛地抬起眼。

“我知道世子和千金郎的，呵……”薛域點到為止，笑得可恨極了，“不知道世子舍不舍得忍痛割愛了？”

江孤迅眼神狠戾，如一頭察覺到自己含在獠牙間的珠玉即將被人搶走的狼，攥緊了握著酒杯的手。

兩日后，就在薛宅中，一手交人，一手換糧，江孤迅按低于市價的銀兩從薛域處買了糧食后，便帶著士兵搬糧走了。

寒玉平靜地立在廊下，聽薛域說：“你那江世子愛重你，可為了糧食，頭也不回地就走了，以后你就跟著我，我心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