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等著放機長。我算過了,到年底,時間是夠的。”
“一定要是今年嗎?一定要是年前嗎?”郎峰質問他。
周其琛嘆了口氣,他用左耳朵貼近了郎峰的臉,然后說:“一定要是年前。嗨,本來沒想告訴你,因為這是我一個人的事兒。現在你問起來也沒法瞞著你。放了機長以后,年終獎更多。我想……年前再回一趟沈陽。”
郎峰聽出了他的潛臺詞,倒吸了一口氣:“你……”
周其琛沒讓他說完:“別說了。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別說。”
郎峰欲言又止,最后還是沒把原本那句話說完。他說:“你總是在說一些未來的東西,可是我不是明年和你談戀愛,也不是和明年的你談戀愛,我們的戀愛是現在時,就是今天、現在、此刻,我和你的事。”
說完這話以后,郎峰就收拾好箱子,從他家走了。
周其琛送他到門口,追了一句:“再待一個晚上吧,明天再走。”他知道郎峰原本計劃的是明天晚上走,這是臨時改了計劃。
郎峰猶豫了一下,可最后他還是堅持說自己要先冷靜一下,讓周其琛想好了他們再聊。
周其琛皺起眉頭,又問他:“這麼晚了你住哪兒啊。”
郎峰回得客氣:“沒事,不用管我。”
看著郎峰衣著整齊拉著箱子走下樓的時候,他右耳朵又開始突突地不可抑制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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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晚上熬到最后,周其琛冷靜是冷靜了,可卻是睡不著了。他的感冒非但沒好轉,還有加重的跡象。醫生給的消炎藥他也吃了,可耳朵還是抽著疼。
在半夢半醒間掙扎了半宿以后,大概清晨六點多,他被一個電話拽到了現實里。
第一反應當然是以為郎峰也冷靜了,該給他來電話了。可仔細一看,來電的不是郎峰,而是個國內的座機號碼。
對面聲音剛響起來,他就后悔了。
“阿琛啊,你回家一趟吧。你爸出事了。”
打電話的是他姑,他爸的大姐周成潞。周其琛他們家里面跟他斷絕關系以后,消息估計迅速傳遍了周家上下,一整個三年過去了,別說電話了,過年時候一句祝福都沒有人給他發過。他不用想,也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頓了好幾秒,在假裝沒聽見掛斷和回答中間掙扎良久,然后才開口說:“我媽呢。”
“……你居然接電話了,真是太好了,我就怕你換號了,不接,或者聯系不上。哎呀你可不知道,這兩天我們是操碎了心……” 周成潞是個小學老師,嗓門很大,平日里面講話就很聲情并茂,這會兒語氣更是夸張。她沒回答周其琛的問題,倒是把他爸的情況講了一下。其實也不是什麼天塌了的大事,就是突發心梗,送到省醫院連夜搭了個橋。
“大姑,我媽呢。”他又問了一遍。
“你媽那個人……你也知道,沒有你爸首肯,她想找你也不敢找你啊。”
周其琛自嘲似的笑了聲,然后沖著話筒輕輕說了句:“他們是什麼人……我還真不知道。”
他把一向伶牙俐齒的周成潞說得一時間沒話了。她只好說:“我知道這兩年,你……不容易,這次回來一趟,他們看在這個份兒上,也許就對你既往不咎呢,一家人和和氣氣多好。你說你啊,真是可惜了了……”
周其琛沒讓她說下去,開口說:“手術費多少錢。
”
周成潞則是毫不氣餒地繼續道:“我打電話是想讓你回來看看,你爸昨天晚上剛剛進了手術室,現在還沒醒過來呢。醫生也說了,他的心臟不一定能撐得過多久呢,你要是這次不來……”
“他低保,報銷比例總不會超過百分之五十。我媽不掙錢,我爸存折里有幾個錢我也清楚,您也說了一家人,那咱也痛快點。要多少錢,您說個數吧。”
周成潞也就說了:“加上住院費和醫藥費,目前二十一萬,后續的藥還沒算。”
周其琛沒說話。
“如果是最后一面,你也不見嗎?”
周其琛想了想,突然問電話那邊:“……阿瑞呢。”
“她呀,丫頭快高考了。你媽的意思是不要打擾她學習。她也住校了,應該是沒告訴她這事。”
“……她住校了啊。”周其琛像是自言自語,說了一句。
“哪個醫院?”
對方報了地址以后,周其琛一句話也不想多說,就把電話給掛了。
三年了,一千多個日日夜夜。他就像是個溺水的人,不斷被海水深處的漩渦往下吸。海水波濤洶涌,他不得喘息。即使他已經在慢慢浮上水面,越到海面越亮堂,他已經能看到屬于大自然的光——可一旦松懈,身后的漩渦又把他吸進去。
“……操。”他忍不住罵出聲,錘了下床,連帶著床板都晃悠著,金屬支架傳出吱吱呀呀的響聲,把無處落腳的憤怒也顛起來。
他還是從床上站起來了。穿衣服,套外套,拿證件,查航班。他到底還是在部隊待過的人。以聽到哨聲出操的速度做完這一切。十分鐘之內,就坐在車里了。
他要去的第一個地方,倒不是機場,而是江瀅住的小區。
他這一走就一兩天,郎峰要趕回阿姆斯特丹了,即使他冷靜了想通了,兩個人也很久見不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