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司機好像從來沒見過在如此情況下理智清醒的家屬,愣住了。
謝母說,他最近很不對勁,我…我沒想到他會尋短見,要是我能早一點意識到,我……
他的朋友,親屬,在安慰此刻孑然一人的母親,女司機的手機來了電話,那邊童稚的聲音問媽媽什麼時候回家。
我說,謝宸旻,你看那邊。
他的腦袋埋在我的肩膀上搖了搖,說,我不看。
我無法言語我矛盾的心情。
我很自私,我想和謝宸旻一起,這個我深愛著的男人,一起淌過冰冷的死亡。我想帶他一起走,我不愿留下他一個人獨守著虛假的儀式感和所謂意義。
但是我絕對不能。
我努力平定下心情,道,你聽我話,行嗎?
很久之前,他的三位舍友就吐槽我說,謝宸旻最聽我的話。這人平常遲到曠課,跟老師頂嘴跟同學互懟,可在我面前乖得就跟個幼兒園小朋友似的。
他果然還是聽了,看向那邊。
我說,你看咱媽。
謝母背影是仍然是挺直的,但在無數雜音之中靜默著,有一種說不出的凄意。
我說,她就剩下你一個人了,你要是走了,你要她怎麼辦。
他不說話了。
我說,你看那個司機,她的孩子還在叫她回家。她可能是個單親媽媽,一個人出來打拼維持生計,因為你的一念,她們的生活可能會被重創。
但她還是選擇留了下來,并沒有逃逸,你覺得不忍心讓這個殘缺的家庭再承擔一份自責嗎?
我說,
你看,你的朋友,他們的表情。
你看這群醫生,他們在拼命搶救你。
還有招財,它在等著你接它回去。
你怎麼能說你是一個人。
他說,但是沒有你啊,初,怎麼能沒有你,
我說,我在你身邊的,這不是嗎,只是你看不到。
他緊緊地勒著我,像是要把兩個靈魂的呼吸揉斷了,融和在一起。
他說,初,我舍不得。
我說,我知道。
我,和這個還有溫暖之人的世界,他一樣都舍不得。
他在我頸窩里輕輕地抽泣起來,我第二次見毫不掩飾哭到如此的模樣。
他說,林初你他媽的太狠心了。
我說,對不起。
他說,不許說這三個字了。
像年少不知天高地厚的誓言,他下了決心過來找我,說要愛我比一輩子還長的時間。
但是,我只能趕他走。
浪漫只能放在故事里,拿出來它只能敗給一團殘酷的現實。
可我眼前的這個男人卻說,
初,我們結婚,現在,行嗎。
我望向他。
屋里安靜得只剩下搶救聲。
第10章
謝宸旻咳了清脆的兩聲。
身后是搶救室肅穆而又緊張的嘈雜,心電監護儀微弱的聲響,像是誰的心跳聲。
謝宸旻說,林初先生,無論生老病死,富貴或是貧窮,你都愿意與我一起,相守一生嗎。
他又補了一句,你別笑。
我說,你好像個傻子。
他說,我不知道詞,自己瞎編的,你別笑。
我說,好。
他說。
“林初先生。”
“你看著你眼前這個人。”
“他現在可能太緊張,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樣子。”
“或者他從很久開始就是這副德行了,一看到你,思緒就全亂了,不知該說什麼做什麼,才能把他傻了吧唧的愛小心翼翼地全塞給你。”
“你就可憐可憐他,別不要他,也別把他扔了。”“他真的特別特別喜歡你,喜歡到你要是把他丟了,他就活不下去了。
”
兩個軀體透明的人擁抱在一起,像是上天故意讓他們那張包裹著心臟的皮囊盡數消失,只留下赤裸的鮮紅的兩顆跳動依偎在一起互相取暖。
我知道他可能準備了很久,準備在這一天說,我們預期的人婚禮上。
這里沒有他的“情敵”了,他自己做了牧師。
謝宸旻說。
“所以說,無論生老病死,貧窮或者富貴,你愿意永遠和他在一起,白頭偕老嗎。”
我把千言萬語哽咽在嗓子里,說,“我愿意”。
他說,“我也愿意。”
他俯下頭來吻我,這是我在死后七天冰冷的世界里,碰到的第一個炙熱的靈魂。
他曾經說,要愛我比一輩子還長,長一個吻的時間。
他說他要在那個給亡靈送湯的擺渡人面前強吻我。
他心里狹隘的很,從來不知天高地厚,許下的諾言一定會做到,放進心里的人,就不會再拿出來。
我聽見心電監護儀的聲音逐漸跳動。
已經失去希望的醫生大吃一驚,額上已經冷下去的汗珠瞬間驚熱,再次竭盡全力地挽救這顆心臟。
我努力與他分開,他亦已知結局,還是緊緊不舍。
他說,“初。”
仿佛活生生地在心頭割肉。
我說,“謝宸旻,我愛你。”
我的不舍又怎比他輕松。
心里一隅有過晨光,如何再次忍受黑暗。
我看到他閃爍的雙眼陡然瞪大,我感受到他的雙手箍住了我,我聽見他不斷地顫抖地叫我的名字。
“初,林初,……”
只是兩個字,十五筆,他仿佛能念一輩子似的。
我還是忍不住淚,說,“謝宸旻,宸旻……”
像是兩個癡狂的信徒在默念他們的信仰。
我為這段禱告做了結語,艱難地說道,“你……你回去吧。”
……
醫生們摸了一把汗,興奮地顫呼道:“救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