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不高興,對于我的父母。
我想尊重他們,但他們似乎從來沒有尊重過我的想法和意愿。
我不高興的是,憑什麼謝宸旻要在他們心里那般不堪。
我是他們的兒子,他們愛我,那謝宸旻難道就不是父母捧在心尖上的兒女嗎?
我有點不敢面對謝母。
那時候他在讀研,我在工作,我的城市離他的家要近,我自己做高鐵去的。
但我前天晚上被同事拉去擼串,吃了點辣的,然后嗓子發炎,扁桃體腫得讓我說不了話。
我通過微信文字都能感受到謝宸旻快要愁死了,我就跟個第一次出遠門的小孩似的,被他一路問到目的地。
我一煩之下開了免打擾。
謝母十分的寡言,我并不知道謝宸旻為何那麼能說。
謝母只是在我到的時候,說了聲“來了”。
然后給我倒上一杯熱水,外加幾粒消炎藥。
她說,宸旻說,你嗓子壞了。
我嗯了一聲。
我記得第一次去拜訪他們家里,謝母一句話也沒和我說,只是靜靜地做飯,我在旁邊給她洗菜。
我還以為她不喜歡我,只是在謝宸旻面前強顏歡笑而已。
走得時候,她塞給我一瓶藥,囑咐我一聲,記得吃藥,不要再吃辣了。
我想起飯桌上的菜,全是清淡的,還有幾個是謝宸旻費勁心思按照我的口味專門研制的,專門對付生病時不愛吃飯的我。
味道都一模一樣。
我回去了,在床上躺了很久,直到看到手機上的九十九加和未接電話,我給謝宸旻打了個視頻通話。
他的第一句話,吃藥了沒。
我搖搖頭。
他說,快點吃藥。
我爬起來,從床頭摸到謝母給的藥,擰開,發現里面有個塑料袋裝著的小紙條。
上面寫著一串數字和話,謝宸旻現在沒有收入,你花錢就用我的卡吧,別委屈著了。
最后添了一句,驗證碼我會給你發,不要告訴謝宸旻。
我的手機前置攝像頭像素很高,謝宸旻看得清清楚楚后,掛了視頻,轟炸他母親去了
他吵嚷著不公平,他從來都沒有這種待遇。
謝母從來都是每月給他卡里打固定的錢,再要只能走領導批審似的復雜程序。導致他只能在大一就“勤工儉學”。
被轟炸的謝母給我發消息,透過文字都能看到她的無奈,她說,你這個孩子,怎麼這麼不會辦事呢。
她都采取這種特務方式了,我還是不小心被謝宸旻發現了。
我忍不住笑了。
謝母少言清冷,但是個很有趣的人。
她后來有一次對我說,謝宸旻給我買電腦的錢,是他自己打工賺出來的,當時和她申請“批”錢失敗的時候,她就覺得謝宸旻有點不對勁。
謝宸旻說,我媽本來的態度是,不支持也不反對,但是她說,我既然鼓起勇氣和她說了,她就努力著,學會支持我們。
我說,媽對我很好。
他說,嗯,她說因為你是別人家的孩子。
說完,謝宸旻又覺得氣不過,繼續吵他母親了。
……
謝母說,來了。
謝宸旻道,嗯。
她說,沒吃飯吧,我給你做點。
她好像知道謝宸旻昨天干了什麼似的,也不說話,靜靜地給他做暖胃的熱粥。
他去廚房里,想要幫忙,謝母不讓,叫他在一旁站著。
謝母道,這個廚房不經炸。
他說,我不炸。
她說,你歇著。
他就在一旁看著她的背影,他說,媽,我想你了。
我看到謝母的動作停滯了一下。
母子倆在不久之前是見過面的。
在我的葬禮上。
她只是嗯了一聲,沒再言語。
謝宸旻沒再說什麼特別的話,吃完飯待了一會兒,便走了。
走之前謝母說,好好照顧自己。
謝宸旻點頭,說道,我去看看爸。
……
是在那幾個每天都有他在身邊的晚自習,他告訴我他的爸爸很早就走了。
他的記憶還停留在那個高大的男人一回家就把他舉到肩上扛著,然后合伙去廚房偷飯吃。或者他在窗邊一邊寫著歪歪扭扭的幼兒園的數字題,一邊放風。看到樓下媽媽回來了,就朝偷偷摸摸打手游的爸爸喊一聲。
每次他出差的時候,不管有沒有事情,每天都會在固定的時間往家里打個電話。有時候謝母敷衍地把手機給小謝宸旻。
他就會說一聲,爸爸,又是你。
那邊說,去去去,把電話還給你媽。
他說,我不要。
那邊說,周末去麥當勞。
他立刻說,好。然后乖乖把手機遞回去。
然后謝母就會把喋喋不休的日常廢話,掛掉在電話另一邊。
小謝宸旻每天都期待著爸爸出差,每天期待著他的電話,每天期待著媽媽能把電話給他,每天期待著老爸的一個周末承諾,期待著媽媽掛完電話后抱起他而露出的一個笑容。
但是后來有一次,爸爸出差就再也沒回來過了。
那碑謝母守了一輩子,寧愿選擇了最難走的一條路,也沒有再嫁。
他說咱媽有駕照但是從來不開車的,坐車的時候也很少,現在基本都是共享單車和地鐵出行。
因為他父親是死于車禍的。
……
他給父親的墓前獻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