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多因可以發誓自己買歐律司的時候沒有任何奇怪的想法,他沒那麽禽獸,可兩個人的關系不知不覺調轉了過來,他成了被歐律司照顧的對象,這讓艾多因很難再用對待小孩子的方式來對待歐律司,也越來越無所適從。
就在艾多因苦惱著怎麽對待歐律司的時候,歐律司突然說有事要和艾多因談談。艾多因雖然很疑惑,但還是跟著歐律司到了房間裏坐下。
沒想歐律司居然撲通一下雙腿跪下去,遞給艾多因一把刀:「請您處理我。」
艾多因嚇得刀直接掉地上了。
「你幹什麽?!快起來!」
「我是一個十惡不赦的魔。」
歐律司每個字都像是嚼碎了後用力地吐出來,表情苦悶痛苦仿徨,艾多因從來都沒看過歐律司這副模樣,好像在遭受什麽極刑一樣。
「我該下地獄。」
歐律司的指節泛白,他重新撿起掉在地上的刀,再度遞給艾多因。
「請您處理我。」
「別開玩笑了。」
「我沒有開玩笑。」
「……好,不管這個,你先起來。」
「……對不起。」歐律司只是搖頭,「請您……請您處理我。」
歐律司的確有時候表現得太極端了,可即使如此也從來沒做過這麽過分的事,居然就這麽輕而易舉地說要……要……他怎麽能說得出口?
「伊實瑪在上,憑此契令:現在,立刻,站起來!」
這是艾多因時隔多年第一次使用主從命令。
但這也是歐律司第一次違抗命令。
艾多因沒有穩固過兩個人之間的契約,不知不覺間契約綁定得已經不如以前那樣牢固了。可話雖如此,只要艾多因強硬一些,歐律司還是沒辦法違抗的。
艾多因到底不忍心讓歐律司忍受違抗契約的痛苦,立刻取消了命令。
「我怎麽可能對你下手……到底怎麽了?為什麽突然說這種話……」
「……您所言甚是。」歐律司避開了艾多因的問題,他收起刀,「那麽,請您下命令吧,不勞您親自動手。」
「不可能。」
艾多因直接轉身就走,不再理會歐律司。
而歐律司也沒有說什麽,他只是跪在那裏。
半個小時後,放不下心的艾多因打開門,果然歐律司依舊保持著他離開時的動作跪在那。
艾多因氣得熱血上湧,甚至有些頭暈目眩。他根本不知道歐律司到底是怎麽了,為什麽突然要做這麽惡劣的事。
「……混蛋!!」他第一次罵歐律司,可罵完眼淚就接著唰一下立刻下來,「你怎麽能……怎麽能這樣……」
艾多因的眼淚讓歐律司立刻站了起來,他伸手去擦。
「是不是我哪裏做錯了?錯得這麽離譜……」
「不,不是的。」歐律司幾乎是有些驚惶地搖頭,「別這麽說……是我,您沒有任何過錯。」
艾多因的眼淚停不下來,歐律司也越來越慌亂:「對不起,我不會再說那種話了……別哭。請您原諒我。別這樣對我……」
一番雞飛狗跳人仰馬翻後,歐律司的確再也沒有提過自裁的事,艾多因也假裝沒有發生過。
但艾多因不可能真的當作什麽事都沒發生,他觀察了很久,卻怎麽都發現不出歐律司到底有什麽地方和平時不一樣——歐律司藏得太好了。
艾多因越來越茫然了,其實從一開始他就覺得一個人的一切都綁在另一個人的身上對二者來說都不是什麽好事,被綁定的一方負擔不起,綁定的一方也讓自己處於被別人決定的境地。
艾多因還是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麽,逼得即使被當做奴隸虐待被歧視被辱罵被拋棄都忍下來的歐律司選擇自裁。他竟然做了如此過分的事還毫無自覺嗎?
或許他該還歐律司自由了。
主人可以隨時隨地解除主從契約,即使主人無法使用魔法也是一樣的,就是需要花一點時間。
解除了契約後,艾多因暫時不知道該怎麽面對歐律司比較好,因此他留下一張紙條,出去靜靜。
「主從契約解除,你自由了。」
結果,才剛剛走出門口,艾多因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第五章
艾多因對歐律司來說意味著什麽呢?
歐律司無法形容。
這是一個他知道答案卻永遠無法準確回答的問題。
自有記憶起,「骯臟」、「下賤」、「罪惡」、「不詳」、「妖邪」……這些詞構成了歐律司的全部。他的世界裏什麽都沒有,只有可能會讓他疼痛的東西、一定會讓他疼痛的東西和不會讓他疼痛的東西。
所有東西在他眼裏都是危險的,令魔害怕的,因為他永遠也不知道那些東西會不會突然又莫名其妙地讓他感覺到疼痛——畢竟主魔教訓奴隸的時候從來不會解釋為什麽。
歐律司是一個從未受過教育的孩子,他沒有太多分辨能力,很自然而然地接受了這些觀念——自己是一個「骯臟」的、「下賤」的、「罪惡」的魔族。沒有魔會喜歡自己,自己沒有任何「價值」,自己「活著」就是「魔神王」「慈悲」的「恩賜」。
其實歐律司並不知道什麽是活著,更不知道什麽是死去,他知道的只有疼痛。
不吃東西會疼痛,被毆打會疼痛,被辱罵會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