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擺滿了上海灘的時髦玩意兒,三少奶奶走進來,對二夫人叫了聲,“母親。”
二夫人面色溫和,叫她落座。
之前的話題就此略過,陳歲云給二夫人講上海灘的時興裝扮。
“方格的旗袍要搭配方格的絲巾和手套,帶單只耳環,或者一長一短,方顯獨特。花邊旗袍比元寶領的旗袍流行,要砍去兩邊的袖子,用天藍色,石青色,鵝黃色都好看。”
“兩邊袖子都不要了,”三少奶奶驚訝道:“那豈不是兩只胳膊都露出來了。”
她們的旗袍還都是寬寬的大袖,剛剛過肘。
陳歲云笑道:“這樣涼快些。”
三少奶奶嘀咕了幾句,二夫人道:“前兒出去聽戲的時候也瞧見有這樣穿的。”
陳歲云點頭,“這樣穿的時候,手上必要帶些東西才好看。上海那邊不好珠玉,一般都帶手表。有種琺瑯嵌寶的手表,表盤方方正正,表帶鑲嵌各色寶石,或單鑲一色鉆石,也很漂亮。”
三少奶奶手上戴的是鐲子,她把手腕放下來,嘀咕道:“玉鐲子有什麼不好。”
陳歲云繼續道:“也有一些驕傲的,不好簪花抹粉,穿西裝踩皮鞋打領帶,很有一種風情。”
二夫人聽他說著,笑道:“怪不得人家說,人人都學上海樣,學來學去學不像。就是咱們學來了,大約也有些東施效顰的意思。”
陳歲云搖頭,笑道:“各有千秋罷,上海繁華,京城大氣,各有各的好。”
三少奶奶坐了一會兒,尋個由頭走了。韓同安下班回來,看著三少奶奶找布料裁衣裳,便問道:“不是才做過幾件,怎麼又要做衣裳?”
“那都不時興了,”三少奶奶道:“陳歲云說,上海那邊都穿半領無袖旗袍,那才好看呢。
”
“沒有袖子了?”韓同安坐在床邊,“那一定很涼快。”
三少奶奶橫了他一眼,道:“你明天下班,陪我去趟商店,我們去買只表罷。”
“買表做什麼?”韓同安道:“家里的鐘不夠你看時間的?”
“你懂什麼,人家上海的女人都帶手表,不帶鐲子了。”
韓同安道:“那要多少錢?”
三少奶奶道:“我怎麼知道,不過又嵌寶石又鑲鉆石,想必要幾百大洋罷。”
韓同安道:“比我的手表都要貴了。”
他看向三少奶奶,“干脆我跟老四說一聲,叫他替我們買好不好?直接從上海那邊買來,應當會便宜些。”
三少奶奶把布料往床上一扔,“這才幾個錢,你也斤斤計較?你知不知道,一個陳歲云手里可支配的錢,就比你我都要多。他們那個院子,上上下下都換了新的,我今兒從二夫人那里出來的時候,聽見陳歲云說要買宅子,就為著人家宅子里的杏子甜。”
三少奶奶問韓同安,“你說老四是打算長住在家里麼?他要是長住,往外頭買什麼房子?要是不長住,也值當那麼拾掇他那個院子?”
韓同安道:“那誰知道?不過,我要有老四那個膽氣,我也搬出去。”
三少奶奶橫他一眼,“光有膽氣有什麼用,你有錢麼。”
盛夏園子的林木越來越濃綠,傍晚清風吹拂,天邊暮云重重,晚霞越發明艷。
三少奶奶出來乘涼,走到園子里,滿池翠綠的荷葉,點綴著數不清的淡雅的荷花。
她領著女傭,一面說話一面打著扇子閑聊,轉過頭卻見有人騎著自行車過來。
是陳歲云,他穿著青色上衣,黑色紗料長褲,年輕得像個學生。
車子停到三少奶奶面前,籃子里放了幾支荷葉荷花還有幾個蓮蓬頭,不知道是從哪兒弄來的。
陳歲云與三少奶奶打了招呼,三少奶奶見他這個裝扮,勉強笑了笑,“陳先生是剛從外頭回來?”
陳歲云點點頭,三少奶奶搖著扇子,“有輛車子就是方便,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了。”
陳歲云笑道:“也不貴,六七十塊錢。”
“貴倒是不貴,”三少奶奶笑道:“就是在府里騎著車,像什麼樣子?我不敢,怕人笑話我。”
陳歲云當聽不懂,“會嗎?”
三少奶奶一噎,陳歲云只是笑,與她打了招呼繼續騎著車子走了。
自行車是韓齡春給陳歲云弄的,讓他在大院里騎,就因為陳歲云說韓家院子太大了,出府一趟要走過好多好多的門,走的腳疼。
三少奶奶很氣不過,院落大那是地位高,旁人想要大院子還沒有呢。她心里又有一種不高興,因為院子確實大,從韓三的院子走到韓二的院子,要走十分多鐘。以前興坐轎子,現在不興了,也不說弄個別的代步工具。
陳歲云倒是自在,騎著他那個自行車,想出門就出門了。好像韓家大宅對他來說是個旅店,來去隨意。
陳歲云回到鳴鳳樓,韓齡春沉著臉,坐在畫板前涂一幅油畫。陳歲云把自行車放在院子角,把荷葉荷花拿在手里,招來一個小廝問道:“四爺怎麼了?”
小廝不知道,道:“四爺被老爺叫去了,回來就不大高興。”
陳歲云了然,走上臺階走到韓齡春身邊,“我給你帶東西了喲。”
韓齡春看見陳歲云,面色緩了緩。
陳歲云叫人拿了個花瓶,把荷花荷葉插進去,“好看罷。
”
韓齡春放下畫筆,擺弄了兩下,“這是府里池塘的荷葉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