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夫搖頭,叫陳歲云伸出舌頭看看舌苔,道:“有沒有吃酒,醉蟹算不算酒,你自己心里清楚。糊弄別人也就算了,別糊弄自己。”
陳歲云一愣,這話像在說病,又像在說別的。
韓齡春坐在陳歲云旁邊,一直也沒說話。那大夫斟酌著藥方,忽然看向韓齡春,橫眉冷對,斥責他太過自我。
“明知道陳歲云身體不好,你還不知道禁欲,一點不會心疼人。”大夫道:“你只看這幾年的歡愛了,不想想以后?”
韓齡春久居上位,除了韓老爺子,還沒這麼沒人指著鼻子罵過。他神色微冷,辯解道:“我心里有分寸,不至縱欲無度的地步。”
“你又不是大夫,你有什麼分寸?”大夫一邊開藥一邊道:“依我說,你們兩個最好三個月不見,保管身體養好了。”
韓齡春不咸不淡道:“那不行,三個月不見,我怕以后都見不著了。”
大夫詫異地抬頭,仔細端詳韓齡春,最后道:“我看你也有些毛病,開點調節情志的藥吃吃罷,治治你那心胸狹窄的毛病。”
陳歲云在一邊看著,心說這老大夫有點意思,不止治病還治人呢。
送走老大夫,陳歲云坐在沙發上看大夫的方子,韓齡春環著他,手掌摩挲著他的腰,不知道在想什麼。
陳歲云把方子折起來,笑道:“早跟你說不讓你畫了,現在只能看著過過眼癮了。”
韓齡春哼笑一聲,沒說話。
客廳的電話忽然想起來,傭人過來接電話,少頃,道:“是姚少爺打來的,找五小姐。”
韓齡春點點頭,女傭去樓上將韓璧君叫了下來。
韓璧君在房間里給自己搗鼓了一個新發型,這會兒正一邊理著劉海一邊接電話。
“姚嘉哥哥,上午好呀。”韓璧君聲音甜甜的,道:“我倒是想跟你去,可是我哥哥要帶我去容禎府上拜訪。容禎的爸爸到上海了,我們要過去見見。”
那邊姚嘉說了什麼,韓璧君嘟著嘴道:“我也想去看電影,但是我哥哥不讓,只能等下次了。”
陳歲云有些訝異地看了眼韓璧君,見韓璧君拿著電話,道:“我也不曉得有沒有時間,我得聽我哥哥的麼。”
“好,好。”韓璧君道:“那等我有空的時候我給你打電話。你有什麼稀罕玩意兒也時時想著我,一有機會就來找我出去玩啊。”
那邊姚嘉逗笑了韓璧君,兩人說了幾句才掛掉電話。
陳歲云看向韓齡春,“你要帶她去容府?”
“我自己去。”韓齡春道。
“那……”
韓璧君在一邊沙發里坐下,道:“誰要跟姚嘉出去逛,他那個人,笑面藏刀地緊。”
韓璧君看向陳歲云,道:“你下午有沒有事啊,咱們去逛百貨大樓,要過年了,我要去買些年貨。”
陳歲云想想,點了點頭,索性他沒有事,也該去添置些東西。
那邊五川過來了,手里拿著韓齡春的大衣,韓齡春起身,穿上大衣要出門。
韓璧君叫住他,沖他伸出手。
韓齡春從衣兜里拿出錢夾,抽出一沓大鈔,遞給陳歲云。
韓璧君哼了一聲,對一邊的傭人說叫人把車子給她準備好。
臨近過年這幾天,天氣還算不錯,汽車穿過弄堂,陳歲云看見家家戶戶在打掃衛生曬東西。衣裳掛在半空的繩子上,隨風輕擺。
“我之前裁的衣服做好了,咱們先去試衣服。”韓璧君道。
陳歲云點頭,這是老裁縫鋪子了,陳歲云常來,韓璧君還是第一次。
鋪子倒是不小,四間大門,裝著彩色玻璃。屋里坐著一面擺鐘,墻面用各色裁成菱形的布料裝飾,一墻花團錦簇。
裁縫見陳歲云兩人來,將人請到里間,看茶上點心。不多會兒,兩個人捧著韓璧君的衣裳回來,韓璧君把包給陳歲云,去里間換衣裳了。
韓璧君的新衣裳是件墨綠色的絲絨旗袍,珍珠盤扣,袖口和領口都飾以小珍珠,清新優雅又不失華貴,是件合格的大家閨秀的衣服。
“腰上松了些。”韓璧君跟裁縫溝通旗袍的細節,看見陳歲云坐在一邊,道:“你不試試你的衣服?”
“不了。”陳歲云搖頭,“我在這里做過很多衣服,尺寸不會出錯。”
韓璧君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去百貨公司的路上,韓璧君問道:“你是不是從來不在外面換衣服的?”
“我只是不喜歡在外面試衣服。”陳歲云道。
韓璧君打量他兩眼,“泡溫泉呢?出去玩呢?你總不能不換衣服罷。”
陳歲云頓了頓,道:“跟你哥哥在一起的時候可以。”
韓璧君神色一言難盡,道:“我覺得他有點羞辱你了,這麼嚴防死守的,什麼意思。”
“不,”陳歲云道:“他是想逼我養成一些習慣,這些習慣會引導我想起他這個人。最好穿衣吃飯、一抬手一說話都能讓我想起他。”
“嘖嘖,”韓璧君道:“罪加一等。”
第24章
汽車開進南京路,幾座高樓大廈佇立著,街道上空掛著飄搖的布條,各種店名,廣告語,層層疊疊的。路兩邊的櫥窗里掛著福字,貼著窗花,紅紙上寫著最新款或者新年大減價。
這里的人力車夫也很多,大冬天的跑出一身汗,拉車的手布滿凍瘡,但這還不是他們最辛苦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