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樣一段話聽在黎琛耳里有一種異樣,他后知后覺這種異樣是羨慕。
但也只是羨慕,純粹的毫無雜質的,沒有酸意更沒有嫉妒。畢竟只有這樣的家庭,才能養出這樣的季紹庭。
黎琛忽然明白,季紹庭的小名為什麼叫庭庭了。
原來庭庭是家庭的庭。
而后他就聽季紹庭又喊一聲阿琛,話音里是叫人心馳神往的溫柔:“而我的家人,以后也就是你的家人。”
黎琛怔在了原地,感覺到自己脈管里的血奔流得更湍急。
他們兩相站著。又有一些時間過去,季紹庭聽見黎琛慢慢說:“那我發消息給他吧,給你哥。”
季紹庭笑著拍了拍他的頭:“那當然好啊。”
而這在剛回到家的季臨章而言不好,一點都不好,他滿臉黑線地對著黎琛的消息,心想自己這都是造了什麼孽。
剛忍痛將自己的寶貝弟弟拱手相讓一只豬,現在又得為這只豬說話。
他吸氣呼氣吸氣呼氣,催眠自己身為兄長要有容人之量,何必同一只豬見識,回了個Ok的表情,緊接著就是一句:好好待我們家庭庭。
他很想再跟個殺豬刀的表情,幸而最后還是忍住了。
黎季兩個人第二天早上是先去挑禮品,對著貨物架里花花綠綠的禮盒,黎琛才想起今年春節他去季家時,連賀年禮物都沒有帶。
那時候季紹庭供他是尊佛,當然不會提醒。照理這些人情世故,黎琛他自己也不是不懂。或許季紹庭說得對,他以前對待季家人,的確就是以一種高高在上的恩主心態。
就像他對季紹庭一樣,總以為季紹庭欠著他莫大的人情,就能以此調控與支配,任意使喚,強行捆束,叫他永遠動彈不得,無法離開。
等撞破季紹庭對他的厭惡,一切底氣就都泄空,那猙獰傲慢的外象也就軟癟,露出里頭那脆弱的孩童。
幸好季紹庭愿意重新陪他長大。
“阿琛,”季紹庭拉著黎琛的手,站在家門前,問,“你準備好了嗎?”
黎琛攥了攥各色珍稀補品的包裝手帶,幾轉深入長出的呼吸。
他認識季紹庭的家人很久了,但這是第一次他要同他們相處,真正的相處。他清楚家人對季紹庭的重要性,今天終于要融入其中,不再拉拽著季紹庭共他一起在黑夜里徘徊。
終于不再像個陌生人一樣,游離在所有群體之外。
愛情雖是兩個人的事,但婚姻乃是結兩姓之好,自古以來都是如此。
得到家人的認可,成為名正言順的夫妻,從此不再有所謂恩債的不情不愿,一切都是真心實意。這段婚姻不再是一場戲,而是名副其實。
“準備好了。”黎琛說。
季紹庭朝他打開了門。
撲鼻而來的是紅豆面包的香味。
飯桌上全是新鮮菜肴,還冒著熱騰騰的氣。季母圍著圍裙,矮胖的身影在廚房里走動不停。季父正攤著報紙,鼻梁上架著副老花眼睛,對著一整版的政經格局直皺眉頭。
飯桌旁,一共有五個位置。
而季臨章正翹著二郎腿,舒舒服服地靠在單人沙發里,看見門開也懶洋洋的,只隔空給黎琛遞了個眼神:你欠我的。
第70章 承載生老病死的空間
季紹庭陪黎琛看醫生的第二年,復診的頻率已經減至兩個月一次,直至一個秋天的早晨,越吃越胖的李醫生說行了,除非情況又惡化,以后都不用再進行后續治療了。
“有事隨時再和我聯系,”他們送李醫生下樓,聽他用那條憨厚老實的嗓音,爽朗地笑道,“當然最好不要,啊哈哈哈哈。”
黎琛也笑了,第無數次同他說:“謝謝您。”
季紹庭則直接上去來了個擁抱。
李醫生離開以后,黎琛說要帶季紹庭去個地方。
相處得久了,季紹庭已經能拿清黎琛的許多想法,自然也猜得到黎琛是要帶他去哪里——今天是他們的結婚三周年紀念日。
“好啊。”季紹庭笑道。
是那座玻璃會堂。
三年前,這四方墻壁也是如此,從深處傳出齒輪運轉聲。厚重的簾幕緩緩朝墻角移動,秋日明燦卻不刺眼的陽光就在幕后開了場。
四面八方涌進來的光,將他們兩人從黑暗里雕了出來。
“走吧。”黎琛牽起季紹庭的手。
一步一步印進這婚姻的殿堂,曾經季紹庭以為它是一座金籠,如今它雖然依舊是座金籠,但門已經開了。
他可以隨時進出,像幾次在山區做完兒童工作以后倦鳥返巢,黎琛就等在火車站外,于是季紹庭就記起那句“太想一個人怎麼辦”,周身肌骨登時就有了力氣,三步并兩步奔向黎琛。
他們擁抱,黎琛式的擁抱:強硬、黐黏、永不分離。
然后黎琛就會回過神來,慌慌張張地問:“我有弄疼你嗎?”
季紹庭會以一個吻作答:弄疼了,但沒關系。
在這一座由玻璃砌成的幻境里,連空氣都光潤如珠。
他們每年都會回來這里一次,在第一排凳子里坐下,遙望波光粼粼的海面。
而左手緊緊相牽,無名指的銀戒相抵,上頭的愛神翅膀舒展至羽尖,而翅膀正中一顆閃爍的晶鉆,恒久流傳,永不退色,承諾對方從此世上只有一個承載生老病死的空間,那就是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