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什麼能比這更能叫黎琛充滿信心的了,他的腳底立時就有了實物,重新附著于地面,長久而穩定。
季臨章是季紹庭在世上最親的人,甚至比父母還要親些。
“我一直都很嫉妒你哥,”黎琛望著車前方,“嫉妒他能從小到大都陪在你身邊,而我三十開頭才遇見你;嫉妒你會跟他開玩笑,而對我就永遠恭敬得像個假人。有時候——我知道這毫無根據,但有時候,我確實當你哥是個情敵。”
季紹庭心一抖,一種異樣從身體深處騰升起來。
“你張口閉口都是你哥,”黎琛接續道,“我每次聽見都覺得很刺耳。我親你的那晚,你跟你哥通視頻了,我那時候在旁聽著就很難受。三個月來你對我音訊全無,對他就每晚都親熱地聊家常。”
原來是這樣,季紹庭想。
其實黎琛每次發病都不是無緣無故的,只是他季紹庭沒能查出根由,還以為這就是黎琛的本性,不講道理、陰晴不定。
空氣里靜了一段,再開口就是黎琛直截了當的自我剖析,四個字:“我很善妒。”
人最難就是了解自己,而黎琛越來越了解他自己。
“我哥說你在看醫生了,”季紹庭輕聲問,“做輔導的時候,醫生是不是要求你把自己的想法講出來?”
黎琛耷拉著眼皮,還是執拗:“庭庭,我沒病,我沒確診。”
季紹庭看著他,想他這副模樣,就有幾分像他以前了。嘴硬是硬,卻也有點可愛。
黎琛還是無法接受自己作為一個精神病人的身份,于是季紹庭避重就輕:“我只是想問問,你是不是經常要把自己心里想的講出來?”
答案當然是肯定的,黎琛與李醫生的對談,多時都是由黎琛在發言,但黎琛還是回避:“你問這個做什麼?”
“因為,”季紹庭驀地俯身過來,收窄了與黎琛之間的距離,而后看進他的眼睛,“我覺得你進步很大。”
季紹庭的眼里有柔光流轉,很細,卻能照亮一切。
“你很少向我袒露些什麼,”他說,“即便不喜歡一道菜,也得我憑著你動筷的次數去猜。我早該發現的,在你英國住所的那一次,我就該發現的,你已經能將真正的想法說出來,但這一點我卻一直都做不好。”
季紹庭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肚腹里出來的,帶著他五臟六腑里溫暖的熱度:“我還是膽小,從前我只當你是恩主,即便很早就發現我們之間有問題,也不敢向你提起。”
黎琛跟季臨章在家門前鬧誤會的那一次,季紹庭說給黎琛發過消息了,不過黎琛沒有看。
那時他的說辭是:季紹庭從來不給他發消息,他就沒有看。
這句話確實是黎琛傲慢,但同時它也揭示了他們之間最核心的問題:缺乏溝通。
季紹庭不發消息,黎琛就不會看。季紹庭不說,黎琛就不會知道。
畢竟黎琛是這樣愚鈍的一個人,對著命中注定的另一半,還得用大半年才知曉自己是愛的。
“那麼從今天開始,我就將我真正的想法告訴你。”季紹庭做了個深呼吸,而后臉色一變——竟然有了兇色。
他瞪住了黎琛,一針就中穴位:“你這樣想我跟我哥,讓我覺得很惡心。”
這是一句責難意味相當明顯的話,但黎琛不僅沒感到不適,胸膛里還輕盈起來。
季紹庭指責的話語繼續:“你當我哥是什麼都好,都不許當他是情敵。我跟我哥怎麼可能有除了親情以外的感情?不可能。哪怕這世上只剩下我哥一個男人了,他也還是我哥,我相信我哥一定也是這麼想的。”
“嗯,”黎琛點著頭,“好。”
季紹庭短短幾句話就將他的妄念斷得一干二凈,其實一早說清楚不就好,一早向季紹庭要來這幾句話,就省卻他無數日夜的胡思亂想。
虛長了這麼些年,還不曉得溝通的重要。
而顯然季紹庭也是這樣反思的,他朝黎琛伸出了尾指:“做個約定吧,以后要將心里想的說出來。”
黎琛定定地瞄著這一根蔥白的手指,緩聲而鄭重道好。
也伸出尾指,勾住季紹庭,曲起、相纏,結下諾言。
“那麼,兌現約定,”黎琛下一秒就將心中所想一字不落地交代了,“庭庭,我能再親你一下嗎?”
“那麼,真心話,”季紹庭扭過頭,望向車前方,嘴角翹起了得逞的笑,“我困了,想睡覺。”
第58章 他們的婚戒
季臨章放季紹庭走的時候,向他承諾了不會同父母告知這件事,包括陳阿姨,但季紹庭必須跟他保持聯系,每晚通視頻是基本。
末了他又問:“這次回來得這麼突然,工作怎麼辦?”
季紹庭雖然對未來有計劃,但也只是個大致的計劃,明細的內容尚未落實,面對季臨章的問題,他只能簡單帶過:“還是做以前的事,可能要先聯系幾間本地的福利院看看。”
黎琛那時沒有任何表示,只是靜默著聽季臨章說,想要從零開始在國內做NGO可不容易,手續很繁瑣。
回到家以后季紹庭先去洗浴,等他肩頭搭著毛巾出來的時候,黎琛正拿著一疊文件坐在床邊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