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季紹庭就吃這一套。“我在這里,”季臨章聽到他安撫,“我在。”
季臨章滿腹怒意灼燒,但他深呼吸,舉目四顧,借著人群提醒自己忍耐,不要叫他們成為一出好戲。
“這里人多,去我房間。”他沉聲道,“庭庭,你想清楚該怎麼跟我交代。”
季臨章常來南云見客戶,今晚本來就要休息了,瞥見窗外有煙花,就上來天臺看看,而后就發現了季紹庭。
季紹庭半個月前說去中東出一趟長差,可能會失聯一段時間,讓他們不必擔心。結果中東去是去了,不過只半個月,半個月后人就不聲不響地回了中國。
來找黎琛,瞞著所有人。
季紹庭低著頭,說:“對不起哥,我只是不想你擔心……”
“你這樣就讓我很擔心,”季臨章對著黎琛,一番話看似是說給季紹庭的,其實是說給他黎琛的,“你知道你這個決定有多糟糕嗎?爸媽不希望你跟這個人接觸,我也不希望。我跟你說了好幾次了,好不容易離開了,就找個你喜歡的好好過。為什麼還要重蹈覆轍,斯德哥爾摩嗎?”
他這一段氣勢洶洶,季紹庭找不到插話的間隙,也不敢插話,只敢在他講完以后小心翼翼地反駁:“可兩個人的事,只有兩個人知道。”
可惜他再是小心翼翼,反駁也還是反駁,季臨章占著道理,更聽不進季紹庭的這條辯解:“什麼意思?當初鬧得天翻地覆的不是你們兩個嗎?現在又來一句只有你們知道?他的事——”
他是真的動怒了,風度都控不住他,一手直接指向黎琛:“他黎琛的事,你真的全部知道嗎?那他在見精神科醫生,你又知道嗎?季紹庭,他是個精神病人!”
黎琛的回應比誰都迅速都激烈:“我不是!”
“什麼不是?!”季臨章猛地轉過頭來,“你的私人醫生都來找過我了,這還不能證明你的精神有問題嗎?或者你直接照照鏡子,看看自己這模樣,你敢說正常嗎?”
黎琛面色已經暴漲起來,大口地喘著粗氣,他千叮萬囑自己要冷靜,可季臨章更猛烈的攻擊繼續著:“你不覺得這樣很卑鄙很丟臉嗎黎琛?明知庭庭就是這副見不了人受苦的脾氣,你就故意裝得慘兮兮給他看,把他騙回來,然后呢?然后再跟你一起受罪?你有病,憑什麼拉著我弟弟跟你——”
“哥!”季紹庭終于忍受不住,高聲打斷道,“夠了!”
第56章 “我能不能親你?”
季臨章看著季紹庭,那神色可以理解成不可置信、心痛、或是怒其不爭。
而季紹庭的神色就很純粹了,純粹的歉意。他話才出口就后悔,做錯的明明是他季紹庭,而占著理的是他哥,自己怎麼還能這樣粗魯地打斷他。
可另一方面他又確實無法容忍,季臨章的話太傷人了,何況傷的是黎琛。
無論如何,季臨章確實因為季紹庭這攔腰一斷而冷靜下來了。他側轉過身,從桌上取過一杯水,喉結滾動咽了兩口,堪堪平息滿腹的怒意。
而他耳邊季紹庭的道歉馬上就來了:“對、對不起,哥,我不該吼你的。”
從那一聲“夠了”,到這結結巴巴的“對不起”,前后也就兩三秒的事。
季臨章放下水杯,心想,還能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他弟弟一直都是這樣一個人,磨碎骨頭也磨不去的善性,不愿意對人造成任何傷害,從奉獻行為里來獲得價值。
他從小看著他長大,比誰都清楚這些不是嗎?
“可你也說了,哥,”季紹庭道歉以后就繼續,“你說他在看醫生,那就說明他也想變好,我想給他一次機會。”
可季臨章還是不甘心,自己親手養大的季紹庭,竟然就這樣白白便宜了黎琛,不由質問道:“那你自己呢?你就不能為你自己著想一回嗎?”
“就是著想過了啊,”季紹庭低聲回答,“放過他,也放過自己。”
這又是什麼態度?
季臨章的眼神復雜起來,他清楚自己對季紹庭的愛惜,如果季紹庭的語氣堅定些,那麼他最多也只能責罵他一兩句傻,最終還是得隨他。
可這一句話,字字都是無可奈何的妥協,是什麼意思——放過他,也放過自己?
“庭庭,”季臨章慢慢地問,“你到底在想什麼?”
在想什麼?
季紹庭也想這樣問自己:我到底在想什麼?
該用什麼字詞才能詮釋清楚這一段段紛雜的心緒。他不是斯德哥爾摩,因為在被害之前他已經愛上了這個加害者;可他又確實在受到傷害以后,還為加害者辯解,說他想要變好了,請求兄長允許他再給他一次機會。
他是積極的,主動提出要拯救這個支離破碎的黎琛;同時他也是消極的,明白自己再也無法愛上除黎琛以外的任何人,就只能允許黎琛永遠占據愛人的位置。
是被虐狂還是圣母,是天性還是因為走投無路。
對黎琛,無非愛與不愛,離去或留下,二選題,非此即彼。季紹庭的行動已經替他做出了決定,可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呢?
從頭到尾,他對黎琛的感覺都無法用一句話來簡單概括,所以才刻骨銘心,所以才一生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