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黎琛的音量猛然拔高,每一個字都是激烈的反駁,“他胡說!”
這個真實而扭曲的黎琛,在應激了兩聲以后就虛弱起來,喘著氣:“庭庭,我沒有病,我是正常人,你相信我。”
季紹庭沉默了半晌,已經對一切都有數了。
他的手指順著黎琛的眼角往下,而后打開了手掌,輕輕地覆上了黎琛的臉側。
“黎琛,”他說,“你先回中國吧,給我一個月,我會回去找你。”
第52章 “黎琛,讓我重新愛上你吧。”
黎琛立刻就恐慌起來,恐慌到連臉頰處季紹庭的溫柔他都不及反應,一把攥住了季紹庭的手腕,整條背脊弓起,一迭聲地質問:“庭庭,你要丟下我嗎?還要丟下我嗎?我都被你搞得這樣狼狽了,你為什麼還要丟下我?”
他這些情緒綁架的話語一句接著一句,連他自己都毫無喘息空間,季紹庭就更沒有間隙解釋。他只得拔高了音量,企圖壓制:“黎琛、黎琛你聽我說,黎琛——阿琛!”
黎琛登時沒了聲音。
阿琛。
仿佛是幾千萬年前的呼喚了。
季紹庭第一次這樣叫他,是在去年的八月。他從機場接回了季紹庭,用過午飯,就直接開車去醫院。季紹庭問他等等在母親面前,該用什麼稱呼。
“琛只有一個字,加點修飾可能會親昵點,”季紹庭那時的微笑只有禮貌的意味,“阿琛,或者琛哥,連名帶姓也行,也顯得熟。”
阿琛,這兩個字從他唇齒之間出來格外旖旎。
“阿琛,”于是黎琛做了決定,“我媽是這樣叫的。”
季紹庭當時的回答是:“那你可以叫我庭庭,我家里人也是這樣叫我的。
”
黎琛那時候沒有應答,其一是因害怕與季紹庭締造過深的聯系,他比誰都清楚,季紹庭終有一天會走。
這麼好的季紹庭,千載難逢地給自己撿到,肯定是留不住的,所以他才得將他關起來。
其二是因還未認清心意,不知道這由一粒極其常見的方塊字所拼合起來的詞組,將會成為他生命的最大意義,是他每一晚的夢囈。
那時哪里會知道,只要這個名字的主人喚一聲“阿琛”,自己就會立刻從地獄回到人間。
黎琛冷靜下來了,季紹庭做了個深呼吸,問:“能不能先放開我的手?”
黎琛這才一驚,都不知道自己原來又對季紹庭用力氣了:“對不——”
“別說對不起,”季紹庭這回找到機會打斷黎琛了,“我才告訴過你了。”
他受過這種苦,不愿意黎琛也經受。
手腕處的疼痛還不算過分,緩一會兒就好,更重要的是季紹庭發現當他換一種目光來看待黎琛,很多事都有了可以退讓的空間。
不要用那過于理想化的標準做唯一準繩,他就能夠體諒黎琛。黎琛說他沒辦法控制住自己,不是逃避責任的借口,而是他真的沒辦法控制他自己。
有些行為是他無意識的本能反應,是天性里的應激產物,是作為他無法摘除的一件臟器、無法割舍的一部分,要季紹庭全盤接受的。
這些永恒的缺陷,可以拿正常血肉遮掩,但他注定殘缺。
只是季紹庭雖然曉得,但接受起來還是要時間。他朝床里稍稍挪了挪,與黎琛拉開了一點距離。
黎琛默然不語,雖然理解季紹庭這舉動無可厚非,但難免還是會感到不適。
季臨章曾經詰問過他,憑什麼季家當寶貝寵的季紹庭,在他手上就得日復一日地受折磨。他那時還想這是什麼話,他也當季紹庭是寶貝寵的。結果他竟然給他最反感的人說中又看透,他那糟糕至極的本質,事實上就是在折磨季紹庭。
季臨章的聲音在他腦海里響起:“如果愛有準則,那麼這就是第一條:你不能對他行使任何形式的暴力。”
他瞄著季紹庭的手腕,在心里一遍遍責備自己:為什麼這件事他總是做不好。
為什麼所有人都可以拿合格的標準的愛來供給季紹庭,就他不可以。
“我知道你或許覺得我在賣慘,”黎琛的聲線很沉很低,“可是庭庭,這些痛苦都是真實的。你不知道我有多辛苦才能再見你一面,要不是我記起了那個女孩的畢業典禮,我這輩子可能都看不到你了……庭庭,你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的,我們不要再分開了……”
季紹庭嘆了口氣,道:“我沒有說分開,我只是說給我一個月。”
“你要這一個月做什麼?”
“你先坐到床上來,”季紹庭說完又頓了頓,小聲補充道,“但是……但是別離我太近,你情緒一激動起來,下手就沒有輕重。”
黎琛比誰都清楚這一點,他一聲不吭,只是照著季紹庭的吩咐,坐上了床尾,與季紹庭保持著距離。
季紹庭醞釀了一會兒,漸漸組織出了句子,手指在黎琛與自己之間一趟來回:“你很痛苦,我也很痛苦。”
“你吃準了我心軟,知道我會有心理負擔。你是對的,這三個月我過得并不好。我很想忘記你,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還是會向我哥打聽你的事情。
你沒有辦法,我也沒有辦法,都陷進痛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