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安全感的貧瘠與匱乏不是沒有理由的,最本質的根由是因他沒有底氣。
季紹庭會留在他身邊是因為他黎琛強行捆扎,而不是因為季紹庭愛他。當一個人無法明確感知到對方的愛意,那種不安全的感覺就注定如影隨形。
所以當他面對著緊閉的臥室門,即便知道季紹庭就在里頭休息,隔著門板他就在床上呼吸,黎琛還是惴惴不安。
等他反應過來時,他已經從沙發里起來了,走到了臥室門前,右手搭著門柄。
他借著微弱的月光想去看時鐘。看不見。但他猜時分已經很晚,臥室里毫無聲響,季紹庭應當已經睡著——或是還沒睡?在扭開門柄之前黎琛還是做了最后一番掙扎,而他的行動表明了最終獲勝方:感情,還是感情。
是那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灼燒的炙熱思念,與季紹庭分開哪怕只一秒都不安,千情萬緒都已為他所囚。
他躡手躡腳地推開了季紹庭的房門,聽見他安穩的呼吸聲,一顆躁動不安的心登時就安定下來了。
季紹庭睡著了,歸功于他的生理時鐘。他的生活平和而正規,起居飲食都很規律,雖然揣著滿腹的心事,到了點睡意還是會準時到訪。
黎琛輕輕撩起了窗簾,而后跪到了季紹庭的床邊。
季紹庭的睡相,他盼想了多久。
這種恬靜與安寧,隨意一躺都像躺進云朵中。那一粒眉尾痣在如水的月光里若隱若現,是獨屬于季紹庭的最鮮明的個人符號,黎琛情不自禁地探出手指,一碰,又迅速地收回手。
季紹庭還是沉在夢中,毫不知情的模樣。
于是黎琛開始得寸進尺了,他的指尖再次撫上季紹庭的朱砂痣,繼而是側臉線條,順流而下,到下頜角,到嘴唇。
兩瓣柔軟的嘴唇,微微張著,露出一點潔白的牙齒。
仿佛有電流倏地從下面往上沖,黎琛整副身軀都猛然一顫。
季紹庭的嘴唇。
與親吻。
那種將他唇瓣含入口中、再與他唇舌交纏的感覺,牙齒都碰在一起,互相褫奪鼻息,直至拉出一條銀絲。
他太想念那種感覺,想瘋了。
黎琛怔怔地對著季紹庭的睡顏,再回過神來時他已經埋頭親了下去。
季紹庭過了兩秒就醒了,一團昏黑之中他只覺臉上有重物,再用了一時他發現這重物是黎琛,是黎琛在吻他。
他一身骨架子倏而緊聚,用力扭著身想要躲避黎琛的親吻,但黎琛整副身子反而追上了床,兩只手都陷入了季紹庭的頸后,鉗制住他的腦袋,腰胯則用力下壓,隔著薄薄的被子把季紹庭固定在床。
然后將吻霸道地壓下來。
這是一來就曉得是黎琛的吻,霸道、蠻不講理、毫無退路。季紹庭給他吻得幾近窒息,吻得眼淚從眼角汩汩地往下流。
有一瞬間季紹庭感覺到被辜負、被欺騙、甚至是被背叛。
等黎琛也快要窒息、終于舍得結束這吻時,季紹庭已經哭得不成樣子了。
這靜謐的夜晚里全是涕泣聲,黎琛這才如夢驚醒。
“黎琛,”他聽見季紹庭問,“你為什麼……為什麼又要這樣?”
第51章 他終于也受過一回季紹庭所受的苦
季紹庭雖然極易共情,但并不是個習慣用眼淚來表示自身痛苦的人,這種表達的方式有發泄的意味,過于明顯了,是將內心的痛苦表露無疑,季紹庭不愿意別人為他擔心。
只是對著黎琛他根本勻不出心神去考慮別人擔不擔心了,他自身的痛感被放得無限大,除了哭泣就再沒有選擇。
眼淚像流水一樣從眼角不住滑落,浸染進枕頭里。
“總是這樣……”他大幅度地喘息,整副身軀陷在床褥里一沉一浮,“明明、明明你只要再給我一點時間就可以了,可你就是不肯。每次給你一點信任,你就要消耗掉。黎琛,我給過你很多次機會了……”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差這麼一點。分明是對的人,可方式卻又錯得離譜至極。
黎琛整個人呆坐在床上,仿若一具無魂的空殼。
他聽著季紹庭泣不成聲的哭訴,說博物館的那一吻叫他多心動,說平安夜他倚在他肩頭時那一句命中注定,不是渲染氣氛的玩笑話,而是他的真心實意;說送夜宵的那一晚,他看見桌角的那張婚照,心頭的確生出了股熱望,要同他做真正的夫妻。
他聽著季紹庭在抽噎聲里斷斷續續。這些仿若上世紀遺留下來的陳年舊事,一樁樁一件件,終于連綴出了黎琛一直想要知道的答案:他到底還錯過了多少?才要他的庭庭一顆心全死透,就此人間蒸發。
“黎琛,你為什麼總是要這樣?”季紹庭哭到氣力虧空,一句話氣多聲少,“就快要愛上的時候,你又要親手把我推開。
”
宛若當頭一盆冰水澆下,黎琛整個人都清醒了過來,里里外外,全都是冰涼的清醒。
他慌慌張張地從季紹庭身上爬起,曾經難以啟齒的道歉的話語,此刻在他兩片嘴唇上終于顫抖成形:“對不起,庭庭,我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