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紹庭想,其實他們都是受害者。
黎琛因為家庭背景而長成這副性格不是他的錯,陳阿姨沒能力堵上他心里缺愛的那個窟窿、想拿自己來做彌補,也不是她的錯。
季紹庭低聲道:“阿姨,你或許該問問黎琛對我做了什麼。”
陳沛沉默了。
她很清楚兩人之間一定發生了場巨大災禍,否則以季紹庭這副善性,不把他逼到絕境,他決不會這樣決絕地丟下黎琛遠走高飛。
有一剎那她在想,其實這一切歸根究底,是否是她自己在逃避責任。
早已感知到黎琛正常人面孔下的惡魔本質,深明自己無能為力就將他推向季紹庭。畢竟季紹庭是萬里挑一的特殊,能供給黎琛深入腠理肌骨的溫愛。
她沒辦法再挾持、沒辦法再求情,只能無力地回“好,阿姨明白了”,季紹庭閉上眼,說:“我們家欠下的債,我哥會處理好。”
他止住了眼淚,抬頭看向航班顯示屏,站起身,道:“阿姨,我差不多要出發了。”
“您保重身體,我們有緣再見。”
第35章 “我跟季紹庭絕對不可能離婚。”
季紹庭這一走走得很遠,遠到跨越了整幅歐亞板塊,還與黎琛錯開了七小時的時差,他的白天就此成為他的黑夜。
季紹庭沒有先飛回北方老家,是因預想得到黎琛發現他離開以后的第一件事,一定會是去他老家找他。季紹庭覺得他這輩子,不會再像了解黎琛一樣了解另一個人了,因為被他傷得太深,所以這一秒就知他的下一秒。
而他的預想也果然沒錯,在他準備檢票登機的時候,黎琛正在駕車開往隔壁市機場的路上。
他錯過了最近一程飛往季紹庭老家的航班,需要換個機場才能趕著在今日之內抓回季紹庭——如果季紹庭逃回了家。
黎琛在車上第一次撥通了季臨章的電話。
說來矛盾,他常以季紹庭的丈夫自居,卻從來沒有同季紹庭的家人真正相處過;比誰都清楚家庭對季紹庭的重要,卻從來沒想過融入其中。
任何種類的群體都好,黎琛始終如同陌生人一樣游離其外,封閉了內心,即便季紹庭向他開了門,他也不愿進去。
他只想拽出季紹庭,拉他一起同自己在黑夜里徘徊。
分明婚姻該是結兩姓之好,在他而言卻是純粹的二人關系。有時他甚至連自己的母親都拒之千里,只愿這世界只有他與季紹庭。
連線音響到第二聲時季臨章就接通了,第一條句子竟然是同他確認:“庭庭走了嗎?”
黎琛登時火起:“他走沒走你難道會不知道?!”
“我知道他會走,”季臨章并不為黎琛的怒意所動,沉著地回答,“但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走。這是他自己的決定,不需要征求我的同意。”
這一番話說得多冠冕堂皇,黎琛無由來地覺得自己被他比了下去,但又是哪里被比了下去,他并不曉得,他只是更加尖銳地質問:“你是他哥,他去哪里,你難道不管?”
“管啊,”季臨章的語氣依舊亮堂,“所以黎先生,我希望我們能盡快處理好你跟他的事——是和平離婚,還是由我們這邊請律師?”
黎琛幾乎在高速路上剎停。
“季臨章,”他直呼其名,“我跟季紹庭不、可、能、離、婚。
”
季臨章不緊不慢地回:“這樣啊,那看來非得法庭見了。”
“你們家就是這樣恩將仇報的嗎?”黎琛搬出他的最終殺著。
通話那端靜了一段,再有聲音時季臨章已徹底沒了和氣。“黎琛,”他直呼其名,“庭庭的責任心很重,他會就這樣不管不顧地離開,一定是因為你對他做了極其過分的事,我還沒同你追究這一筆。
是,你的確在我們家最困難的時候幫忙拉了一把,但如果拉這一把的代價是要庭庭受罪,那麼這份恩情,我父母跟我都寧可不要。”
季臨章果真很懂講話,行文造句都將自身置之于道德高地,黎琛只覺自己在他口中只剩下陰險與殘忍。
黎琛的耳根熱辣辣地燒,他已許多年沒有體會過這種生理反應。在脫離原生家庭之后,他發過誓,再也不要經受這種顏面盡失的難堪。
于是他直接切斷了通話。
在登機之前他發了條微信給季臨章,說三小時后他會在季家出現:我們見面談。
然后他又打道:總之季臨章你記住,我跟季紹庭絕對不可能離婚,想都不要想。
黎琛風塵仆仆地趕進季家家門時,季臨章已先讓父母離開了家。
他的做法是正確的,因為黎琛甫一進門就發了瘋地大喊季紹庭,叫他立刻給他出來。
只要這一幀畫面,季臨章就清楚季紹庭在黎琛身邊過得都是什麼鬼日子了,于是他也拔高了音量請黎琛閉嘴:“庭庭他不在這里!”
黎琛摔上門,三步并兩步沖上前,一把揪住了季臨章的領子。
“他不在這里在哪里?”他幾乎是要撕裂喉道一樣地怒聲質問,“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季臨章皺著眉:“我說過了,庭庭去哪里都是他自己的決定,我只負責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