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唯一的籌碼,他跟季紹庭僅剩的一切。他必須將它緊緊攥進手心里,哪怕攥得青筋畢露,指節發白突起,甚至鮮血淋漓。
但季紹庭并不理會他。
他方先爆發至一半而被黎琛以侮辱掐滅的情緒重新燃燒起來,并且燒得更旺,簡直是到了崩潰的邊緣:“黎琛你個神經病!我到底是做錯了什麼事才會遇到你?!能不能求你放過我?!從來都是這樣,自以為是、死要面子,不講人話又會突然發瘋——”
“可是我愛你!”
第一次說出這三個字,在這極其糟糕的境況之中,他魔怔一樣地重復:“可是我愛你,很愛你,勝過一切……”
季紹庭感覺好虛弱,這一場鏖戰兩敗俱傷無人得勝。
“但愛不是這樣的。”他哭著說。
第31章 “不要摘下來,永遠都不要。”
“不是這樣的……”
相愛的人在一起難道不該開心不該快樂嗎?可黎琛給他的一向只有創痛,一道一道的血痕,才結痂又被撕扯開。
季紹庭大幅喘息著,喘得周身一沉一浮。他告訴黎琛這不是愛,就算是也是面目全非的愛:“你從來都不考慮我的感受,你只是將你自己的意愿強加在我身上,你尊重過我嗎?你體諒過我嗎?沒有,一次都沒有。”
“你問我有哪里不滿意,好,我告訴你,我對你哪里都不滿意。”
“我和你在一起最常說的三個字是對不起,不該是這樣的,沒有一種愛要一個人跟另一個人不停道歉。黎琛,你為什麼就是不肯承認你的自大?你連這所謂的愛都是在自以為是,畢竟你覺得自己永遠不會有錯,錯永遠在我。
”
“可我又有哪里對不住你?你叫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你叫我留在家里,好,我就半步都不離開。就算是今晚,又是誰先出問題?我有哪里對不住你?我這輩子都沒做過壞事,為什麼在你面前我就得跟個罪人一樣天天受刑?”
終于說出口,此前無論情緒多洶涌他都高筑長堤,將這些真實的想法擋在之后,如今他終于將它們從肺腑里血淋淋地掏出來,即便這些只是冰山一角,哪怕還有更多連他自己都不清楚的憎恨,他都終于掏了一部分出來。
他從小到大都是一副善脾氣,還從來沒有這樣歇斯底里地責罵過一個人。
時間一秒鐘一秒鐘地過去,黎琛只是靜靜地立著,如同一尊黑鐵鑄成的像。
空氣里一時只剩下季紹庭的涕泣聲。
過了不知多久黎琛才又開口,聲氣滯愣愣的,還是那句話:
“戒指呢?”
季紹庭這回是真的絕望了。
所以他將最真心的話掏出來又如何?黎琛他根本聽不進去。季紹庭癱瘓一樣跌坐在沙發上。
好啊,既然黎琛只在意這個。
季紹庭的聲音已失去了切實的質量,全是游絲般的氣息了:“丟在路邊了。”
“哪里的路邊?”
“門口。”
黎琛倏地沖出家門。
于是從半掩著的客廳簾幔之間,季紹庭看見黎琛借著路燈昏黃的光,逐寸搜尋被他丟棄的戒指。向來高挺的脊梁整條彎起,后來干脆就直接跪下了,膝行著在地上摸索。
乞丐也不過如此了,季紹庭心尖突然一陣針錐的痛。
他一閉眼,向后癱倒在沙發上,任由眼淚汩汩地向外流。
其實他擲給黎琛的最后一條詰問,他自己早有答案:怪他太心軟。
即便今晚發生了這麼多事,他一見著黎琛這副狼狽相,也還是會不舍得。
“不可以這樣,”季紹庭帶著哭腔反復叮囑自己,“不可以這樣。”
明明黎琛要他心動過那麼多次,千情萬緒都已交由他牽引控制,到底是哪個環節不對,才要他們淪落至這種田地。
黎琛回來的時候已同季紹庭一樣灰拓拓了,昂貴的西裝褲全是塵灰。他跪在沙發邊為季紹庭重新戴上戒指,眼里的偏執要滿溢出來,成為一種兇殺怪物的具象化,張牙舞爪地掐著季紹庭的咽喉。
季紹庭聽見他下咒一樣的低喃:“不要摘下來,永遠都不要。”
季紹庭盯著這戒指,就像盯著他們婚姻的殘骸,分明靈魂已經死亡只剩一具形軀,黎琛卻還要緊抓不放:“答應我庭庭,永遠都不要把它摘下來。庭庭,你聽到了嗎?答應我,向我保證……”
季紹庭閉上眼睛,無力地點了點頭。
次晨季紹庭開始了一場大病。
相隔一晚所有情節都變得恍若隔世,第二天的陽光映射進房間時,每一件家具還擺放在原來的位置,空氣里有冬春之交那種特殊的清甜氣息,一世界都平靜。
季紹庭醒的時候只覺眼皮沉重,很費力地才睜開一條縫,瞅見有細碎的屑在光柱之中飛舞。
黎琛正自后將他摟抱,手臂壓在他腰間,變成了一座肉軀做的籠子,將季紹庭桎梏其中。黎琛維持著這個姿勢,一整晚都沒動過。
季紹庭根本無力掙脫,只覺頭暈腦脹四肢軟綿,才睜開眼就又墜入了夢境,頭銜著尾的無盡的夢,關于昨晚,關于黎琛。
是由黎琛首先察覺季紹庭正在發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