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不曾料想今晚會發展至這種情節,然而事態還是到了這一分秒,狼藉一片,無法收場。
季紹庭的神經全攪作一團,連自己姓甚名誰都忘記。他迷茫地抬頭張望,眼里全是淚光,看什麼都扭曲變形。
黎琛終于從那瘋癲的狀態之中恢復了些許神智。他喘著粗氣盯著季紹庭,死命地盯著,要把他盯進眼里、心里。
季紹庭渙散的瞳孔終于找到了聚焦,從兩圈眼淚光環之中,在記起自己是誰之前、先辨認出了眼前這個人。黎琛。
他一想起這個名字,就不受控制地猛然躬起了脊梁,如同腹中被人捅了一刀般蜷縮起周身肌骨。
黎琛如愿了。季紹庭的前額磕在瓷磚地上,眼淚一滴一滴地往下掉,匯成一灘水。他哭起來還是一點都不打擾人,安靜至極,連抽噎聲都沒有,只大口地吸著氣。
但這里沒有任何新鮮空氣供應,這里只有黎琛腥重的氣味,噩夢一樣將他裹纏起來。
“你如愿了。”他發著抖說。
他的確被他弄臟了,骯臟無比,踩進了泥濘塵土,烙下了就算撕去一層皮也撕不下的印記。
季紹庭緩緩地直起身子,將尚被皮帶捆扎的雙腕遞給黎琛,問他滿意了嗎,滿意了就解開鎖扣,他把這里清理一下。
季紹庭說這話的時候頭一直垂著。黎琛也不敢看他臉色,他的潛意識告訴他,季紹庭的眼睛從此不會再映出他的身影了。
黎琛七零八落的一攤神智慢慢聚攏,渾渾噩噩地解開了季紹庭的雙手。季紹庭攀著床沿緩慢地爬起身,朝門外走了只兩步,整個人的骨架忽然坍塌,重新跪到了地上。
黎琛一繃,正要沖上前,又倏地僵在原地。
因為季紹庭跪倒以后突然嘔吐起來,右手掐著自己的喉嚨,發出一陣陣扭絞的聲響。他吐得痛苦至極,幾乎是要將一顆心都吐出來。
黎琛的雙腿突然被抽走了氣力,他癱坐在床,只覺天旋地轉。
要說這半個月他搞清楚了什麼,就是搞清楚了自己多害怕被季紹庭討厭。而此刻季紹庭一個動作勝過千言萬語。此前的裂痕已被撕扯至無法填補,關系的終結已是定局。
結束了,黎琛驚醒,一切都結束了。
季紹庭吐完以后整張臉都空了,嘴角掛著穢物,眼里沒有光,不知是死是活。
空氣里寂無聲息,時間被拉拽得無限長,兩人各自在服一場名為愛情的無期苦役。
不知過了多久,黎琛聽見季紹庭氣若游絲地開口:“我給你送夜宵的那一晚,是真心想和你好的。”
然后季紹庭轉過頭來,終于重新對上黎琛的眼睛,里面果真倒映不出任何東西了,一點光亮都沒有了。
黎琛看見他有氣無力地笑了一下,等黎琛反應過來他已經在呼喚:“庭庭……”
“但是那晚回家路上,”季紹庭低下眼,“我遇見了之前我們在大學門口看見的那個男生。”
黎琛一怔,一剎忘記了如何說話。
三十四年的言語能力全部喪失,他感覺外眼角有淚在流,熱的,順著臉頰下去就成了二月寒冬的溫度。
都三月份了,本來再捱一段日子就開春了。
季紹庭沒有再說話,他膝行著到了門口,借著門框將自己拉拽起。
黎琛木登登地坐著,腦里是那一晚的畫面:他在辦公室里點著了煙,心里想著季紹庭,不知為何就發消息給了那個男生,后來黎琛對著婚照想,是因為那男生笑起來有那麼一點點像他的庭庭。
可也僅此一點點而已,他的庭庭獨一無二無法取代,所以即便后來季紹庭沒有來送夜宵,他也不會做下去的。
黎琛一個猛子站起身。他得和季紹庭解釋清楚,他根本沒有打算出軌,那只是一種因為季紹庭而有的生理沖動。
他要告訴季紹庭,他愛他勝過一切,他會永遠忠貞至死不渝。他這次一定會很認真地道歉,真誠地請求他的原諒。然后他們和好如初,重新開始。
可等他喊著庭庭追出房外,卻發現偌大的客廳里空無一人,只有他的呼喊在回蕩。
還有庭院鐵門的晃動聲。
黎琛心下登時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幾步沖至院中,尖利的視線四處掃蕩,果然捕捉到季紹庭的背影,正朝夜色中消遁——
他想跑。
第30章 “季紹庭!你戒指呢?!”
季紹庭本沒有逃跑的意圖。
他離開房間的時候,是真打算去拿拖把回來清理穢物的,只是走至客廳時眼睛不知為何就凝固在了門上。
那是一扇桃木色的雙開大門,金鎖因為常開常關而锃亮,一瞅就知是大宅子才有的門,氣派得懾人。
季紹庭從來膽小,本不該有逃跑的勇氣。
實在是因今晚所受的刺激過于龐大,地動山搖,顛覆了他本身的性格。
他看著那道大門,倒也沒有從里頭看出通往自由的路途,他跟黎琛之間還有債未了,彼此兩相糾纏著千絲萬縷的關聯,如同共縛蠶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