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庭……”黎琛像下咒一樣不停低喃,“庭庭……”
這樣帶著殺氣的陰郁的愛是可以讓人生生懾服的,季紹庭連呼吸都忘記,只愣愣地聽黎琛說派對可以去:“但你要向他們介紹——”
季紹庭一直睜眼到后半夜。次晨黎琛問他臉色為何這麼差,他笑著找借口,說大概是出門在外不習慣。
黎琛以為他是認床,認他們的家,心情明朗起來,話里也有了難得的輕松語調:“要再睡會兒嗎?”
“不用了,”季紹庭還是一臉和氣,“今天不開車,沒問題。”
博物館向來是越走越無趣的,再是巧奪天工的展品看多了也會產生審美疲勞,是故季紹庭先帶黎琛從希臘館看起,更能讓他們產生共鳴的東方藝術被排在了下午。
從各種角度來說,季紹庭都是一個很稱職的旅伴,不僅會提前辦好所有入場手續,每件展品都還能說出些故事來,叫黎琛這種對人類過往毫無興趣的人也覺出意趣。
或是因此才未能及時察覺季紹庭的疲態,而等他發現季紹庭在打哈欠時,表達關心的方式也不對。他用的是反問句,神情還是責備的:“我早上不是說了讓你再睡會兒嗎?”
季紹庭只覺更累了,他擦去眼角淚珠,條件反射地來了句對不起。
黎琛的眉還是皺著,這樣無精打采的季紹庭讓他很不舒服。他正想說回酒店休息吧,這些展品看與不看都一樣,季紹庭先扯了個笑容,說:“您不介意的話,我去那邊坐坐?您逛完來找我。”
“回酒店。”斬釘截鐵的三個字。
季紹庭的臉上立刻有了生動氣息:“那怎麼可以!難得來一次。
”
季紹庭不想黎琛因為他錯過好東西,見他還是不為所動,語氣幾乎是懇求了:“至少去看看那邊幾件雕塑吧?跟您一樣都是天神一族呢。”
“可是你累了。”他幾乎有了焦急神色。
“沒事的,我就坐那,您一回頭就看得到我,”季紹庭的眼神很柔和,里面只有黎琛一個人,“我哪里也不去。”
又是這樣,黎琛對著肅穆的希臘神祗,心想又是這樣。
只要是季紹庭提出的要求,他就半點拒絕的辦法都沒有。他從小到大都很有主見,能將周圍一切人事都控制在手,季紹庭是他十拿九穩的人生里唯一一個不穩,大廈將傾,搖搖欲墜,明明禍是因他而起,卻又只有他能救。
與他分開哪怕只一秒都不安,分明眼前是流傳千年的上工之作,即便是世界大戰也要簽訂合約保存完好的瑰麗藝術品,黎琛卻一秒都看不進眼,才走近就轉身折回季紹庭的方向。
難道真的不知道這是什麼嗎?
還是不愿意承認,承認他就是這樣軟弱,甘愿為一人舍棄自由,千情萬緒都交由他牽引,從此為他所囚。
午間陽光明燦,季紹庭正坐在長椅上閉眼休息。他側邊是一幅栩栩如生的天使畫,一對舒展到羽尖的潔白羽翼隨時可以扇動。
頂上敞開的玻璃窗仿若天門,一陣風帶走了云,金光逐寸傾泄而下,澆注于季紹庭白皙的皮膚,在他絲絲飛金的發間流溢。
黎琛怔住。
忽然間一切都清晰了,這段關系的真相,每一處都線條分明。
所有聲音都消失,所有人影都隱遁。
只剩眼前這處于光焰正中的季紹庭,與那春夏之交的記憶重疊,重新屈膝坐在了路燈下,從黎琛的車窗里一掠而過。
難道真的不知道嗎?當時為何心頭一動。
因為他以為自己遇見了天使,而真愛就此降臨。
季紹庭披著的那件白色的長袖外套,在他眼里是一對幻化的羽翼,垂在身側,隨時能重新展起,就此遠去凡間,再也不會回來。他的命中注定,他的另一半靈魂,一人一生只遇一次,錯過就終生殘疾。
所以他下一秒就踩了剎車,急匆匆地趕回去,愚拙地問你哭什麼,滿心只想把他留下來。
季紹庭眼里水霧氤氳,眼神渙散得用了好幾秒才找到焦距,而后竟然是笑顏色:“沒事,謝謝你啊。”
然后他站起身要走,黎琛心一緊,立刻抓住了他的手腕,“我可以幫你,”他一時組織不出更多語句,只干巴巴地又重復一遍,“我可以幫你。”
季紹庭睜眼時是嚇了一跳的,黎琛不知何時已跪到了他身前,右手指腹輕柔地撫摸著他的眉尾痣。季紹庭一聲疑惑的“黎先生”才吐出一個音節,就被黎琛吻住了唇。
與過往那些不明不白的吻完全不一樣,這是愛情最確鑿的證據。虔誠地、溫柔地,純潔良善,心甘情愿,彼此封鎖。
于是季紹庭用了一整晚想要忘掉的那句話,在這一刻不僅重新浮現,更就此鐫刻進心跳,只要一日在世存活,就每分每秒都與他提醒。
但你要向他們介紹——
“說我是你的愛人。”
第16章 最好的朋友
“這是我的愛人。”
黎琛緊緊牽著季紹庭的手,十指互嵌,不許他掙脫,即便是等季紹庭按他吩咐做出如上介紹以后,也沒有半分松動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