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是假的,黎先生大概是那種只會在情事上溫柔的男人,其余的他毫不關心,他甚至不會在意自己在沙發前跪了多久。
一切都是假象,他不該為此沉淪。黎先生要親他,只是因為他的占有欲。他是野獸一樣的人,不喜歡自己的領地被進犯,厭惡自己的獵物被染指。今晚的一切都是因為那個法國人,親吻不過是黎先生宣示主權的一種方法。
季紹庭滿心暗淡地走進洗手間刷牙。
黎琛,他的占有欲很強。
他甚至不允許他私自出門。他恐怕從來都當他是一件物品,再好些是寵物,所以偶爾會給他點甜頭,比如昂貴的婚戒與盛大的婚禮。
季紹庭看著鏡中的自己,心想這人是誰呢,為什麼這樣疲憊,像才結束了一場糾纏搏斗。
對手是他自己,矛盾的根由是愛或不愛。
而黎琛手里握著牙刷,最后還是把它放回了杯中。
他在夜里回味季紹庭兩片柔軟唇瓣的觸感,的確不是甜的,是純得跟白開水一樣的。季紹庭明明都二十六歲了,怎麼好像還停在無邪的年紀,幾乎是呆呆傻傻地由著自己親,一對手從頭到尾都規矩地放在膝蓋上,嘴也不曉得張開,笨得叫黎琛不舍得扣住他的后腦勺,狠狠地攻占進去。
想到這黎琛心里又騰升起一股喜悅:季紹庭真的沒親過人。
他就是親吻本身,是專屬于他黎琛的親吻的全部意涵,單是認識到這一點就叫黎琛今晚注定失眠。他翻身下床,進到書房,打開保險柜,取出兩人的結婚證,盯著兩人的照片。
季紹庭真的很懂笑,平時厚厚敦敦地缺乏個人氣質,一笑起來立刻就有了熱和光,叫黎琛心頭愛欲滾燙。
他反復閱讀說明頁上用紅墨打印的“確立夫妻關系”,只覺得這紅色是介于夢幻與現實之間的另一種顏色,是季紹庭那粒眉尾朱砂痣的顏色。
第二天黎琛用完早餐在玄關站了一會兒,季紹庭走過來問黎先生是忘了什麼東西嗎,黎琛點了點頭。
“是什麼?”季紹庭半轉過身,“我幫您拿,在哪?書房嗎?”
黎琛只做了個讓他走近點的手勢。季紹庭疑惑地在他跟前立定。黎琛是真的高,季紹庭踩著玄關的一階樓梯都還得繼續仰視他。
被覆下來的吻封住嘴唇時,他半分都沒反應過來。
這個吻較之昨晚要短暫許多,但與昨晚一樣都是淺嘗即止的。結束以后季紹庭雙目怔怔,干巴巴地只能吐出三個音節:“黎先生?”
“我忘記親你了。”黎琛回答得一本正經。
然后就不再看季紹庭,轉身離開的動作很干脆利落,好像他并沒有把某個人的心攪成一堆混粥爛湯。
黎琛開心了,今早洗浴時他洗去了季紹庭的親吻,當然要再討回來。
他是開心了,可季紹庭的一整天卻都不好過。他本來的日子就不好過,大把大把無處扼殺的空虛光陰,送上斷頭臺都處決不及,現在這些光陰悉數被黎琛今晨的吻填滿,每一秒都塞得飽飽的。
這很糟糕,季紹庭能解釋黎琛昨晚的舉動,但今天早上這個顯然不明不白。
這一切都糟糕透了。
他躺在沙發上。電視里是永無止境的劇集重放。糟糕透了,他不喜歡,他懼怕所有出乎意外的情節展開,他的應變能力真的很差。
到下午的時候他昏昏沉沉地做了個夢,夢見自己被關進一座籠子里,緊閉的籠門用的不是鎖,而是一枚戒指。
在夢里他失去了對質量的感知能力,不知道這個戒指到底有多大,只知道它將兩根欄桿圈進了其中,首尾焊接得天衣無縫,也將他鎖成死囚。
醒來是因為手機在響,季紹庭一顆心因為噩夢而跳得又快又急,腦子跟斷了電似的,一時記不起自己在哪。他偏偏倒倒地坐起身,從茶幾上撈過手機,剛接通就是季臨章的責怪:“干什麼你,打了三次才接。”
季紹庭揉著太陽穴回答:“剛剛在午睡。”
“這都幾點了,還午睡?”
季紹庭只問:“季老板您有何貴干。”
那頭的季臨章吊著神秘兮兮的語調,說他今天要談一筆大生意。季紹庭打了個呵欠說恭喜恭喜,老板的公司不但重回正軌,還春風吹又生地更蓬勃了。季臨章哈哈哈哈地笑起來:“那老弟,你來猜猜我在那?”
“……靠!”季紹庭倏地坐直,“季臨章,你不會在南云吧?”
季紹庭急沖沖地換好衣服出門,在等的士的時候他給黎琛編輯了一條微信,說他哥飛來談生意,他去見他一面,很快就回家。
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給自己定了時限:六點之前一定回到家。
黎先生不會不近人情到這種地步,他哥來了都不許他倆見面吧?
公司重回正軌,季臨章作為總經理忙得很,七點的飯局,四點半從飛機下地,減去交通時間,大概只有半個小時能擠出來跟弟弟敘舊。
季紹庭在咖啡廳見到季臨章的時候幾乎是撲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