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了,他也沒什麼可能撞見林奇。
這個時間來天臺看夜景、抽煙的,都是心情不好的人吧,人家林奇是老婆順產二胎,母子平安,喜上加喜,恨不得陪在病床邊寸步不離呢,怎麼可能會跑到這兒來。
路重越在天臺上待了將近兩個小時,看著烏漆麻黑的天和遠處高樓建筑的點點燈光發呆,不知不覺抽完了半盒煙。
他抬起拿煙的那只手,食指與中指并攏,放在鼻子下面輕輕聞了聞。
濃郁的煙草味涌進嗅覺中,路重越回憶起以前上學的時候,偶爾偷偷跑到外面抽煙,即便等到身上的煙味都散在風里,再回來時,修祎還是能發現。
修祎會抓住他的手腕,送到自己面前,認真去聞夾煙的那兩根手指,再箍著他的腰,不高興地往他身后拍兩下。
嚇唬小孩似的力道,不疼,仿佛只是為了虛張聲勢。
“不聽話。”
修祎會這樣說,然后強行把他帶去衛生間洗澡。
目的當然不單單是洗澡。
直到現在,想起這些事情,路重越依然搞不明白,修祎到底是喜歡還是討厭那股燃燒過的煙草味。
22.
第二次細胞輸注安排在三十號的上午,時間大概在十點左右。
九點半的時候,路重越接到了黃斯琪的電話。
“你在醫院呢?”黃斯琪問。
她還是那種酷酷的語氣,好像漠不關心,但仔細聽的話,聲音里又似乎有溫度。
路重越如實道:“對,今天上午要做治療。”
“師傅,去二附屬。”
黃斯琪那邊傳來上車關門的聲音,和司機說完話,她又對著路重越說:“我現在過去,等結束了接上你,下午一起去監獄。
”
路重越把手機從耳邊拿開,疑惑地看了看日歷:“不是月底最后一天嗎?這才30號啊……”
黃斯琪很篤定:“嗯,明天市里有領導過去檢查,探監臨時改到今天了。”
“這樣啊……”路重越不太明白,“監獄還會跟犯人家屬通知這種事情的嗎?”
電話那邊沉默片刻,黃斯琪無語道:“大哥,你是不是傻帽,當然不通知了,我是聽一個認識的獄警說的。”
路重越恍然大悟:“哦!”
他忍不住小聲嘀咕:“那明天豈不是好多人都要撲空了……”
“你管他們呢!”黃斯琪沒好氣道,“到底去不去,磨磨唧唧的。”
“去去去!”
路重越趕緊伸腳去夠自己的拖鞋,結果起猛了,突然眼前一黑腳底一軟,“咣當”一聲雙膝落地,給病房里慘白的墻壁們拜了個早年。
“我操!嘶……”
“什麼動靜?”黃斯琪納悶地問。
路重越捂著腿爬起來,隨即慌忙往鼻子底下摸摸。
還好,沒流鼻血。
他努力平復著激動的心情,說道:“沒事兒……咳,你來吧,斯琪,一會我這邊輸上血,不到一個小時就能結束了。”
黃斯琪答應了一聲:“嗯。等著吧,我到了再給你打電話。”
23.
應該是還念著往日的情分,又或許只是出于基本的禮貌,黃斯琪沒有空著手,下車后,她在醫院附近的水果店買了一個小小的果籃。
到病房時,護士正在給路重越調整輸血管閥。
黃斯琪有點看不了袋子里那些暗紅粘稠的血漿,覺得渾身直發麻,于是她站到床的另一邊,問:“就一袋,完事兒就能走了?”
路重越立馬繃直身子,緊張地朝護士的方向瞥,然后拼命給黃斯琪使眼色。
黃斯琪沒懂:“啊?”
護士直起身,不滿地看了黃斯琪一眼:“走什麼啊,他現在哪兒也去不了,只能老實躺著休息。”
連續兩天都是這個護士姐姐值夜班,昨晚路重越遭過什麼罪,她一陣不落都看在眼里。作為醫護人員,毫無疑問,她對患者是懷有關心的,而作為比路重越年長的人,看著他年紀輕輕就得了急性病住院,難免覺得可憐,因此忍不住多說幾句,態度上也不禁略微帶了點兒著急。
路重越當然明白,人家是出于好意才這麼說的,于是他忙不迭點頭:“是,是,我知道,我們不亂走,就是去樓下散散步、聊會兒天,很快回來的。”
“這次做完,估計能比上次輕松,但不保證一定不會再發燒。”
護士不放心,又交代道。
“千萬不能吹風啊,不好好休息,是會加重排異反應的,難受事小,影響治療結果就麻煩了。”
護士走后,黃斯琪看著路重越蒼白的臉色,這才發現,他似乎比前天見面的時候瘦了,臉頰癟了一些,下頜線也變得更清晰了。
“這兩天你是不是特不舒服的啊,要不,還是好好休息吧,先別去了……”黃斯琪猶豫道,“四年多都沒見,也不差這半個月。”
她這回真沒有故意諷刺的意思,路重越卻立馬急了:“我能去!沒有護士說得那麼嚴重,真的。”
他看著輸血管里極其緩慢的滴落速度,又說:“沒事的,姜源把我的行李箱帶過來了,里面有頂棒球帽,一會兒到樓下,再去導診臺要個口罩,穿厚一點,捂嚴實了,肯定行的。”
黃斯琪看他這麼堅持,也只好妥協了,不過嘴上還是習慣性地不饒人:“行吧,反正身體是自己的,好受難受就捱著唄,誰也替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