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太后登時大喜過望:“國師的意思是,皇上的失魂癥要開始好轉了?”
徐君愿含笑道:“‘尾宿九星,嫡子居正,可魂歸故體,一統江山’。太后,微臣這些話,確確實實是臣觀天象所得。”
太后激動難以自抑:“哀家盼了這麼多年,終于盼到這一日了……”
沐浴過后,江醒換上了一件新的龍袍。他站在鏡子前,打量著鏡子里的少年。蕭璃長得和他本人實在太像了,但似乎比他十七歲的時候矮了一些,也瘦了一點,可能是因為以前泥巴玩多了。
太后還想陪著兒子,但江醒沐浴完就睡了過去。太后到底上了年紀,這麼一折騰,臉上難掩疲態。徐君愿勸道:“臣會在興慶宮守著陛下,太后鳳體要緊,不如先回慈安宮歇息?”
“不了,”太后道,“哀家就在偏殿歇一歇。皇上若是醒了,你們即刻來通知哀家。”
太后一走,徐君愿又把其他宮女太監借故打發掉,江醒立即掀開被子坐了起來。他終于可以好好想想待會怎麼哄林清羽了。他暫時無法開口,只能把自己想說的話全寫下來。
他寫得毫無章法,想到什麼就寫什麼,都忘了在大瑜沒有標點符號一說,更別說邏輯了。他擔心字太小,林清羽看不清楚,便把字寫得相當之大,一張宣紙只夠他寫一句話。
徐君愿說他的失聲只是暫時的,因為這具身體沒開過口所以短時間內無法適應。如果真是這樣,他是不是可以通過嘗試和練習發聲?
宮里帶話的內官火急火燎地趕到了將軍府,向袁寅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袁寅道:“公公稍等,我現在就去稟告夫人。”
半個時辰前,林清羽回到了將軍府。這一年來,林清羽深夜歸府是常有之事,袁寅并不覺得奇怪。他照例迎林清羽進府,問林清羽要不要用宵夜,林清羽頷首說可。
這一切都和往常沒什麼不同。
歡瞳送去宵夜時,看著林清羽鎮定地翻箱倒柜,問道:“少爺,您在找什麼?”
“盒子。”林清羽語氣如常,“裝著指環,家書的盒子放哪了。”
“哦,在這呢。”歡瞳總覺得哪里有些古怪。他來不及多想,把錦盒拿來遞給林清羽。待林清羽接過時,一陣寒意攀上了歡瞳的后背。
他知道這種奇異的古怪感是為什麼了——他家少爺過目不忘,怎麼可能連這麼重要的東西放哪了都記不住。
林清羽打開錦盒的動作依舊不緊不慢,從容淡定。終于找到了要找的東西,他露出一個淺笑,道:“你看,他答應過我的。”
歡瞳驚恐道:“少爺?”
“他給我寫了保證書。”林清羽篤定道,“他不會騙我。”
歡瞳越來越慌:“少爺,您在說什麼啊?”
林清羽卻像是聽不到他的話一樣,或者說,他刻意逃避著現世的一切,沉浸在另一個虛妄的世界里:“一個夢而已……只是一個夢而已。”他的神色突然變的狠戾扭曲,容顏卻仍舊詭麗精致,“他怎麼敢騙我!”
錦盒里除了保證書,還有江醒送給他的求婚戒指,以及這一年來他給他寫的每一封家書。
林清羽拿起最上面的一封。江醒在信中委屈地說自己好餓,吃不飽,說他想吃丈母娘做的梅花糕。在信的末尾,江醒叮囑他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吃飯……江醒要他好好吃飯。
林清羽走向桌邊,拿起盤中的糕點往嘴里塞。一個還未咽下,又塞了另一個進去。歡瞳趕忙阻止他:“少爺!”
林清羽雙眸赤紅,卻怎麼也流不出淚來。他的眼淚,在夢里就已經流干了。
袁寅一進屋便瞧見眼前這幕,見多識廣如他也被嚇了一跳:“夫人?”
林清羽強咽下口中之物,指腹輕擦過嘴角,若無其事道:“怎麼。”
袁寅不敢再直視林清羽,垂首道:“宮里來人,請您進宮面圣。內官還帶了一封書信來。”
聽到“書信”二字,林清羽身形微微晃了晃,被歡瞳攙扶著站穩。
宮里的人要告訴他什麼……是有關西北的事?
林清羽聽見自己說:“拿來罷。”
信箋交到他手中,他突然惡心起來,惡心得想吐,甚至有一種將信撕毀的沖動。可萬一,萬一是江醒的家書呢。
林清羽眼睫亂顫,顫抖著打開了這封信。
一行熟悉的字體映入眼簾:一句他默念了無數次的話,以及那個刻在他心底的名字。
混亂渾濁的記憶中,一個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我們可以約定一個暗號,如果我沒死,穿到別人身上,我們就靠這個暗號相認,好不好?”
林清羽臉上透出不正常的茫然和驚駭,他平靜得令人害怕的呼吸重新變得急促,如灼燒一般,燒得他神志全無。
袁寅憂心道:“夫人?”
“備……備車。”林清羽猶如夢中,眼中不甚清明,恍惚道,“我要進宮。”
……是你嗎。
要是你,一定要是你……求你了,一定要是。
馬車只能停在皇宮門口。林清羽下得太急,有生以來第一次踩到了自己的衣擺。
若無特殊情況,在皇宮內不得疾行。可他不在乎。
就像那年上元佳節,他奮力穿過擁擠的人潮,撲進了江醒的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