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湯團冒著熱氣,林清羽嘗了一個,外頭的糯米香甜軟糯,里頭包裹的芝麻對他而言稍顯甜膩。
太后光顧著蕭璃,自己都顧不上吃。若要蕭璃自己吃東西,那就是用手抓起來塞進嘴里。慈安宮有專門照顧蕭璃的嬤嬤喂他吃飯,太后也常常親手喂他。
湯圓一遞到嘴邊,蕭璃就張開嘴一口吞入,然后細嚼慢咽。即便是心智不足,用食之時也不至于顯得笨拙狼狽。
見蕭璃一口一個湯圓,照顧蕭璃的嬤嬤笑道:“我們小王爺很喜歡吃元宵呢,瞧他開心的。”
聽嬤嬤的語氣,還以為她是在說一個不足一歲的嬰孩。蕭璃如何就開心了,他臉上分明沒有任何表情,這種話也就能哄一哄太后。
太后視子如命,此刻真被哄住了,柔聲問道:“璃兒喜歡吃湯圓嗎?”
蕭璃雙唇微張,盯著太后手中的勺子。
“璃兒叫母后一聲,母后就喂你吃,好不好?璃兒,叫母后——母后。”太后耐心道,“璃兒,跟母后學——母、后。”
蕭璃仿佛身在另一個世界,聽不到太后的聲音,也不會對她的言語做出任何反應。
林清羽道:“元宵雖好,不宜貪食。”
太后頹然落手:“那便算了。把這些都收走吧。”
蕭璃吃不到湯圓,不哭也不鬧,緩緩低下頭,再次沉浸在獨屬于自己的世界。
太后輕嘆一聲,難掩失落:“過完年,璃兒也十六歲了。心智還猶如三四歲孩童,還不像其他孩童那般會說話……也不知今生今世,哀家能不能聽璃兒叫哀家一聲‘母后’。”
林清羽問:“王爺是可以發聲的?”他似乎從未聽過蕭璃的聲音。
“國師說,璃兒五感俱全,因魂不在此身做不出反應。”太后苦笑一聲,“他還說,失魂癥多容貌近妖,還好璃兒身在帝王家,若他只是個平頭老百姓,又有這樣一副容貌,也不知要遭受多少苦難。”
林清羽道:“小王爺的確相貌過人。”
太后看了他一眼,道:“總是不及你的。”
“小王爺年少,尚未長成。”
“相貌再好又有何用,哀家倒寧愿他相貌平平。”
宮女撤下元宵,端上解膩消食的時果。林清羽提起崔斂,問:“太后可曾見過崔相就西北掛帥一事上表的奏本?”
太后細細回憶了一番,道:“沒有。哀家記得,崔相上朝時對此事態度曖昧,語焉不詳,叫人難以捉摸。”
林清羽道:“我看過有關西北所有的奏本,唯獨沒見到崔相的筆跡。看來,是有人故意將其藏匿,以便利用崔相,在武官之中推波助瀾。”
這個人是誰,林清羽和太后心知肚明。
“到底還是不甘心受人控制。”太后摘下護甲,親手剝起柑橘來,“有一事,哀家一直不太明白。”
“請太后明言。”
“你似乎早知道他是個不安分的,為何又要給他機會。”
林清羽道:“先帝三個兒子中,除去廢太子,只剩下當今圣上——恕臣冒昧,若當時我們扶持的是小王爺,莫說文武百官信不信先帝的遺詔,便是西夏北境得知大瑜未來的天子心智不足,他們又會作何感想。所以,我們的選擇只有圣上。然圣上志不在朝堂之上,我需要奚容替他干出政績,才能在不亂朝綱的情況下,將他推上皇位。”
“哀家明白了。”太后用手帕溫柔地擦拭著蕭璃的嘴角,“你做的不錯,皇上也順利登基了,日后有哀家和你幫皇上看顧江山。
奚容也沒什麼活著的必要了,不是麼。”
林清羽一笑:“太后說的極是。但奚容不是等閑之輩,他已經拉攏了一朝宰相,又深得天子器重,貿然動手,只怕會打草驚蛇。”
太后冷哼一聲:“一個沒根的東西,哀家便是驚了他又如何。”
在太后看來,奚容不過就有點小聰明而已,斷不能掀起什麼風浪來。她不知奚容和蕭玠相依為命多年,殺奚容不難,但若因此失了蕭玠這顆棋子,誰來坐這個皇位又成了問題。
林清羽抬眸看向蕭璃,眸色轉深幾分。
誠然,蕭璃比誰都方便控制,可他畢竟是個傻子。眼下西北正亂,他和太后若再扶持一個傻子登基,恐怕難穩軍心民心。
至少,要先等顧扶洲回來。
“太后。”來福上前道,“諸位老王爺的王妃到慈安宮請安來了。”
“哀家去見見她們。”太后道,“秀嬌,你再喂王爺吃點果子。”
那位名叫秀嬌的嬤嬤又剝了個柑橘投喂蕭璃,蕭璃抿著唇,似乎對柑橘沒什麼興趣。秀嬌嬤嬤輕聲細語地哄著:“王爺,再吃一個吧。”
除了對家人和顧扶洲,林清羽素來冷清冷感,待人涼薄疏離。可不知為何,他見蕭璃不過寥寥數次,卻覺得這個癡傻的王爺觀之可親,讓他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熟悉感。
林清羽道:“我來試試。”
秀嬌嬤嬤稍作猶豫,還是退了下去,把蕭璃身邊的位置讓給林清羽。
林清羽拿起一瓣柑橘,道:“小王爺,張嘴。”
蕭璃望了他一會兒,乖乖地張開嘴,任由他將柑橘送入自己口中,臉頰鼓起小小一塊。
“甜不甜。”
林清羽不過隨口一問,不料蕭璃竟有了反應。
——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