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林清羽心不在此,隨便用了兩口就回房歇息。
屋內還是那張顧扶洲精心挑選的大床。顧扶洲為了少起夜,特意讓木匠打了一方和床相匹配的木桌,每晚在桌子上備好茶水,如此夜里渴醒,探個身子就能喝到水。
林清羽躺在床的里側,四肢微涼,無論蓋了多厚的被子,身體始終暖不起來。
熬到四更,林清羽放棄入睡。他下了床,披上狐裘,拿著燭臺走至桌邊,提筆寫下心中所念:鴛鴦瓦冷霜華重,翡翠衾寒誰與共。
一愿郎君千歲,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終究只是美好的祝愿罷了。
寫完之后,林清羽有片刻失神,抬眸朝西北天際看去。
燭火燃盡,獨坐天明。
大年初三,陸續有人到將軍府拜年。和去歲不同,今年來府上拜年的除了眾多武將,文官也不少。新帝登基后,京中高門也都看明白了,除去顧大將軍,將軍夫人也是個不可小覷的人物。說是五品醫官林太醫,可把這個“醫”字改成“傅”字才算名副其實。
遞上門的拜帖大多數被林清羽推掉了,但有些人是非見不可的。比如顧扶洲在軍中的左膀右臂,吳戰。
吳戰還惦記著自己對大將軍的出言不遜,此行一為拜年,二為賠禮道歉,帶來的禮占了半個院子。“這些都是弟兄們的心意,還望夫人莫要嫌棄。”
“不會。”林清羽還算客氣,“吳將軍坐罷。花露,上茶。”
吳戰喝了將軍府的茶,依舊坐立難安。他和顧扶洲同是武人,不拘小節慣了,要道歉就大大方方的道歉。
可現下坐在林清羽面前,被他淡然地注視著,那些道歉的話就變得羞于啟齒了。
林清羽道:“吳將軍似乎有話要做。”
吳戰豁出去了:“那什麼,大將軍出征前,我一時激動罵了他,后來才發現是我誤會了將軍。我這心里頭愧疚得要命……”
林清羽問:“此事你和將軍說了麼。”
“說了,將軍說不和我一般見識。”
林清羽點點頭:“既然如此,我也不會和你一般見識。”
吳戰松了口氣,咧嘴笑道:“夫人放心,下次我一定管好自己的暴脾氣。我若再對將軍出言不遜,我就自請去馬廄喂三個月的馬。”
林清羽問:“吳將軍方才說是‘一時激動’罵了大將軍,不知這‘一時激動’從何而來?”
吳戰愧疚難當:“其實,也不算是‘一時’激動。一開始,我見西北都那樣了,將軍還無動于衷,是有些生氣。不僅是我,武國公也覺得這不是大將軍會干出來的事。但我們又覺得,大將軍這麼做可能有他的深意。所以我們只是私下隨口說了兩句,沒想到被崔相聽見了。”
崔丞相,崔斂,時年五十余歲,乃先帝的肱股之臣。蕭琤為太子監國時,同樣對他信賴有加。此人在朝中還算有威望,林清羽暫時沒有動他的心思。
林清羽問:“崔相說了什麼讓你們如此義憤填膺。”
“崔相說我們不體諒大將軍。大將軍為大瑜征戰十余年,如今娶了貌美夫人,沉醉于溫柔鄉也是情有可原。西夏軍師詭計多端,大將軍也是一介凡人,哪能與‘鬼’一決高下,生出退縮之心很正常,讓我們不要對他太苛刻。
”
林清羽尋到不妥之處:“所以崔相是在為大將軍說話?”
“是、是啊。”吳戰現在回想起來,也覺得不太對勁,“崔相還說,京城安逸之夢是大將軍多年征戰應得的。話是句句向著大將軍,可我們聽著就是來氣,然后我一個人沒忍住,就沖到軍營里……唉,我糊涂啊。”
林清羽陷入沉思。崔斂此行,是他自己所想,亦或是受人指使?他一直以為這位老臣還算安分,現在看來……他又要一個人去做壞事了。
“夫人,將軍一開始為什麼不愿意去西北啊。”吳戰忍不住問,“真的是因為舍不得京城的榮華富貴嗎?我不信!”
林清羽掃了吳戰一眼,道:“因為他覺得自己不上戰場,少摻和西北之事,才是對三十萬征西軍,亦是對黎民百姓的負責。”
吳戰震驚道:“他怎麼會這麼想?大將軍可是我們大瑜的戰神啊,將士們那麼信任他!”
“所以他最后還是去了,為了你們的信任。”林清羽冷冷道,“即使沒有你們相逼,他還是會去的。”
江公子到底和他不一樣,骨子里面,還是個溫柔的少年。
送走吳戰后,林清羽命花露備上厚禮,讓袁寅備下馬車。崔斂既然愿意幫他夫君說話,他自然要上門致謝。
五品太醫的名帖遞到丞相府,丞相府上下如臨大敵,仿佛是收到了皇太后的懿旨一般。崔斂親自將林清羽迎入待客的正堂,奉上的茶也是上好的,態度談不上熱絡,也不冷淡,不過是端著的客氣罷了。
“本相著實未想到,林太醫會到相府拜年。”崔斂道,“也不知本相是何時入了林太醫的眼。
”
林清羽道:“不瞞崔相,我本無此意。只是聽說大將軍在出征之前,曾得崔相美言,特此登門道謝。”
崔斂面不改色,只是端茶的手僵了一僵:“大將軍勞苦功高,為大瑜拼下一身戰傷,本相實在不忍看大將軍勉為其難,再上沙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