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一路步行。沿街無數叫賣的攤鋪,歡瞳和花露都是活潑的性子,才走了小半時辰,胃里就塞滿了小食點心。
歡瞳吃得正歡,忽然指著天道:“少爺,將軍,快看!”
只見成百上千盞孔明燈自長生寺的方向徐徐升起,將夜空點亮。花露仰頭望著,眼中映著漫天燈光:“好美啊……”
顧扶洲道:“在這里看總覺得少了點什麼。清羽,京城哪里最適合賞月?”
林清羽想了想,道:“應該是在皇宮城樓之上。”
皇宮城樓只有從宮里才能上去,顧扶洲只好作罷。此時他們離皇宮不遠,顧扶洲比街上絕大多數人高出一大截,視線越過人海,看到城樓之上有一人獨立風中,身上的四爪蟒袍被吹得栩栩飛揚。
上元佳節,萬家燈火,此人又在想什麼。
顧扶洲收回視線,突然感覺自己被什麼撞了一下,低頭一看,原是個拎著花籃的小姑娘。顧扶洲身材結實,小姑娘這麼一撞,幾乎要彈回去,幸被顧扶洲眼疾手快地扶住。
花籃摔落在地,鮮花被游人踩在腳下,小姑娘嘴上一扁,似要哭出來。林清羽示意花露去哄孩子,顧扶洲卻蹲下了身,露出笑容,三言兩句地把小姑娘哄好了。待小姑娘破涕為笑時,剛好她的娘親也尋了過來。原來這對母女是來街上賣花的。
顧扶洲把小姑娘母親那的花悉數買下,轉身道:“清羽,送你。”
林清羽還沒反應過來,懷中就被塞了一大捧花:“為何送我花?”
繁花似錦,絢麗多姿,襯得美人比花艷。
顧扶洲看著林清羽,眼中沁著光:“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哎,還好我詩詞背得多,否則平時都接不了你的話。
”
林清羽低頭聞了聞花的清香:“你不必如此,你習慣怎麼說話就怎麼說話,用你的家鄉話我也能聽懂。”
“哦,那我送你花是因為……”
這時,巡游的花燈車緩緩而來,幾乎要把整個街道塞滿。車上輕紗遮面的女子正翩翩起舞,衣決飄香,引得無數游人駐足圍觀。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四人便被人流沖散,林清羽和歡瞳在一處,另外兩個人也不知去了哪里。
林清羽倒不擔心,顧扶洲身形高大,要找到不難。就算找不到,回到馬車上等便是。
這一大捧花拿在手中不便,林清羽將花交給歡瞳,讓他先抱到馬車上去。歡瞳走后,他獨自一人穿梭在人群中,一邊賞燈,一邊尋人。
花燈依舊,處處清光,是和方才一模一樣的景色,林清羽卻看得索然無味。不消多時,他就是不賞燈,只尋人。然游人實在太多,熙熙攘攘,一張又一張臉從他眼前掠過,都不是他想要的那個人。
林清羽無端生出幾分急切來,正想著要不要回馬車上等,忽然聽見有人喚他的名字。
“清羽。”
林清羽循聲望去,只見金水河畔,火樹之下,顧扶洲朝他望來。
雙眸璀璨,萬千情絲皆在其中。
這個人……喜歡他。
——顧扶洲喜歡他。
林清羽胸口燙了起來,心如鼓點般跳動。他沒有心悸之癥,他心跳得這麼快,權因一人。
他的腳步不受控制地邁了出去,穿過擁擠的人海,眼看馬上就要到那個人身邊,身后又是一陣推搡,使他腳步一個不穩——
他就這樣,來到了顧扶洲懷里。
顧扶洲虛虛扶著他的腰,笑道:“林大夫跑什麼。
”
林清羽一愣,他原來是跑來的麼,他都沒有意識到。
林清羽不禁彎唇而笑:“來見你,自然要用跑的。”
顧扶洲一愣,手上不再猶豫,握住了懷中人的腰身。
花露的聲音在此時傳來:“將軍,你找到少爺了嗎?”
“找到了。”顧扶洲放開林清羽,神色如常道,“歡瞳呢?”
林清羽道:“我讓他先回馬車上了。”
顧扶洲便讓花露回去和歡瞳說一聲,免得他等得焦急。花露一走,就只剩下了他們二人。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似乎都有些局促。最后,是顧扶洲先開了口:“清羽,你想不想去河畔走走?”
林清羽點點頭:“好。”
明月高懸,江河之上船舫無數,蓮花燈將水面點綴得猶如銀河。顧扶洲平時話那麼多的一個人,現下卻沉默安靜,林清羽走在他身側,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明明出門的時候,他們的對話交談都很自然,如今又是在別扭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顧扶洲清咳一聲,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他一開口,林清羽便停下了腳步。
“舒窈糾兮,勞心悄兮……”顧扶洲一頓,臉色跟著一變,“額,接下來是什麼來著。”
操,他忘詞了。
花燈如晝,鳳簫聲動,人潮洶涌,笑語盈盈。林清羽靜靜地望著他,長長的睫毛都遮不住眼眸中的瀲滟水光,周遭的景物似乎都成了虛影。
顧扶洲看了林清羽許久,垂下眼輕笑了聲,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在緩解緊張:“對不起啊清羽,《詩經》太難背了,我當時背了一節課才背了幾篇,現在忘了好多。我換首詩行不行?嗯……山有木兮木有枝……”
“我也中意你。”林清羽用顧扶洲的家鄉話說,“你要不要跟我拍拖?”
第7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