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彎腰想把這塊平地上突兀佇立的鋒利灰石頭搬開,不要讓它再絆倒其它生物,卻突然發現了一件事情。
這塊石頭上有一塊漆黑的炭痕,像是用燒焦的樹枝寫下的——畫了一個歪歪扭扭的難看的箭頭,指向東南方。
他陷入思考,以他有限的知識,深淵里沒有會畫箭頭的生物。
而這種奇怪的灰石頭,他在深淵里的其它地方好像也見過一兩次,但他全心撲在尋找山洞上,沒有注意。
他環顧四周,最后選擇往箭頭指示的方向去。走了很久,又一塊灰色石頭突兀地出現在了平地上,半截被埋在土里,半截露出來,露出來的部分有一個箭頭。
安折繼續走,不僅灰色石頭會有標記,有時候,樹干或白骨上也有標記——五天過后,他發現自己一直在往深淵的南面——接近高地的地方走去,高地的環境干燥惡劣,很少有怪物會過去。
但就在同一天,他找不到別的石頭了。
他茫然地站在一棵樹下,努力環視四周——懷疑自己是否走錯了路。
突然。
一個小石子打在他肩上。
“迷路了?”一道帶笑的男聲在他身后響起。
安折轉身,他竟然又聽到了人類的聲音。
一個身材高挑修長,五官俊美的的黑發男人站在樹旁,右手拿了一塊灰色的石頭,對他眨了眨眼睛,道:“路標在我這里,還沒放下。”
望著他,安折緩緩蹙起眉。
“唐嵐?”他喊出了一個名字。
“你認得我?”那男人笑意中帶著些散漫不羈的味道,打量著他:“我沒在基地見過你。”
“我也沒見過你。
”再次確認了一下這人的外貌,安折道:“我認識哈伯德。”
哈伯德三個字落下的那一刻,漫不經心的笑意突然就從那人臉上消失了。
第69章
“哈伯德。”唐嵐喃喃重復了一邊這個名字:“他……”
他像是失語了, 直到十幾秒過后,才重新開了口, 聲音也微微沙啞:“……他還好嗎?”
安折回憶關于哈伯德的那些畫面。
蟲潮肆虐外城, 第六區被炸毀的時候,哈伯德正在城外出任務, 這是一個無比英明的舉動,他不僅避過了外城的滅頂之災,還避免了被陸沨以“非法竊取審判者信息罪”逮捕。后來, 他帶隊平安歸來,受到了主城的歡迎。再后來,這位傳奇的傭兵隊長還是遇見了陸沨, 他和陸上校一起乘坐PL1109赴往地下城基地救援。在礦洞里時, 他和陸沨偶爾會聊天,根據陸沨的敘述, 哈伯德和陸沨完成了救援任務, 一起平安歸來。
他說:“他很好。”
唐嵐微垂下眼,他似乎笑了一下。他沒有問別的, 一句都沒有, 只是道:“那就好。”
安折看著唐嵐。
第一次知道這個人, 是在肖老板的店里, 他看見了一個制作精美,幾乎是真人的人偶, 肖老板說, 那是哈伯德花費大半身家訂制的——哈伯德是整個外城最傳奇的傭兵隊隊長, 這人則是他有過命交情的副隊,在一次探險后再沒回來,連一個尸塊都沒找到。
那個人偶旁是標注各項數據的標簽,第一行是他的名字,唐嵐。
現在活生生的唐嵐卻站在安折面前了,他渾身上下安然無恙,不像是受過任何傷——他竟然在這危機四伏的深淵中活下來了,還活得那麼好。
“你活下來了。”安折道:“你不回去嗎?”
唐嵐眼里隱約帶一絲無奈笑意。
“我回不去了。”他道。
說著,他將手中那枚記號石頭埋進土壤中。
“我有地圖,可以回去的。”安折道:“……你需要嗎?”
“不需要了。”唐嵐道:“你不是人了吧。”
安折:“……”
只見唐嵐笑了笑,又拿出一枚寒光閃閃的匕首,在旁邊的樹干上刻下箭頭,邊刻,邊道:“知道我在干什麼嗎?”
安折:“不知道。”
“被感染以后,大多數人很不幸,完全變成了怪物。但也有另外萬分之一的人比較走運,有時候,還像個人。”唐嵐說,“我在給那些走運的人指路——我當初就是這樣被指了路。”
安折沒說話,他發現自己有一種特殊的才能,能辨認出一個想講故事的人。
不過,唐嵐的故事很短。
“那天我和哈伯德起了一點爭執,他想繼續深入,我覺得該回去了,總之很不愉快。當晚我沒再和他見面,按規矩在另一輛車上守夜。”
“深淵里什麼東西都有,十二點的時候,一個惹不起的怪物發現了我們,我沒見過那麼危險的東西。”唐嵐刻完標號,收起匕首,他的聲音也像他這個人一樣清朗又利落:“我給他們示警,然后往另一個方向引走了那玩意。后來,我就死了,應該死的很慘。”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好像又醒了,還變成了很厲害的東西。我和怪物融合了,但還清醒著。”他把玩著匕首,對安折道:“你呢?”
安折思索措辭。
就在這時,唐嵐猛地轉頭,他的目光利箭一般射向密林的正中——窸窸窣窣的聲音從那邊傳來。
他低聲對安折道:“走!”
話音落下的那一刻,一個巨大的黑影從林中竄了出來!
安折手臂被抓住,唐嵐用不容分說的力道將他扛在了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