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折覺得蹊蹺。
他看見陸沨也微蹙眉。
“陷阱,新做的。”陸沨道。
這個地方,先是出現了人類的骸骨,又出現了一個陷阱——人的產物。
難道荒野中會有活著的人麼?
就在這一刻,陸沨驀地抬起頭,看向一個地方:“誰?”
那里是個高出地面的土丘,在丘陵地帶里看起來平平無奇,陸沨說話后,那里也沒有任何反應。
然而陸沨拔槍,沉聲道:“出來。”
沒有動靜。
十秒,二十秒,半分鐘。
窸窸窣窣的聲音忽然從那里響了起來,隨后是一聲沉悶的吱呀聲,安折循聲望去,土丘表面簌簌落土,打開了一個類似蓋子的東西——一個身影爬出來,他一開始以為是土撥鼠,再一看,那竟然是一個人類,一個活的,看不出來有異化趨勢的人類,穿一身破舊的牛仔服,和之前骸骨旁邊的衣服有些相似。
站起來后,那人是個身材瘦弱的男孩,膚色因為缺少日曬而顯得尤其蒼白,但兩頰零散長了一些雀斑。
他看著他們,好像完全愣住了,瞪著眼睛看向這邊。
安折默默回視。
過了足足兩分鐘,那男孩才結結巴巴道:“你……你們……人?”
他的話也說得不熟練,發音非常奇怪,不像基地人們說話那種通用的語調。
陸沨道:“先帶我們出來。”
那男孩死死盯著他們看,垂在身側的手哆嗦了好幾下,這才猛地往這邊跑來:“等一下!”
他以一種迂回的路線來到他們近前,然后轉身在前帶路,帶著他們兩個繞了許多曲折的彎,一邊走,一邊結結巴巴道:“對……對不起,我們怕……怕怪物靠近,挖了好多……好多陷阱。
它們就過不來了,我……我們也能觀察……沒……沒想到有人回來。你……你沒事吧?”
見他垂著頭,一副懊惱自責的模樣,安折道:“沒事。”
到了土丘旁邊,男孩推動一個什麼裝置,嘎吱聲響,一個厚重的鐵柵門搖搖晃晃被打開,露出一個漆黑的洞口。
“你們……你們是外面的人?”男孩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了什麼,轉向他們,舌頭打結,先是看向陸沨,卻好像又被陸沨的面無表情嚇到,僵硬地轉向安折,道。
安折道:“是的。”
“我……”男孩喘了幾口氣,臉上竄上激動的潮紅,要不是離了半米遠,安折懷疑自己會聽見他砰砰砰砰的劇烈心跳聲。
他道:“你還好嗎?”
“我……”男孩好像終于反應過來現在發生了什麼,看起來已經喘不過氣來了。
“你好。”卻是陸沨開口道:“北方基地,審判庭。需要幫助嗎?”
“我們……我們需要幫助,”那男孩眼里迸射出朝日那樣的閃光,轉身鉆入隧道內,一邊往深處跑,一邊大聲喊:“爺爺!”
跟著他,陸沨和安折也走進了幽深曲折的隧道,關上鐵柵門后,這里一片陰涼漆黑,但前方有微弱的閃光。看不清腳下的路,安折小心翼翼扶住墻壁,被陸沨抓住了手腕,帶他往前走。
這是一段向下的陡峭階梯,很容易摔倒,在走過一段大約一百米的下坡路,又轉過一個彎后,才略微寬敞了一些,汽燈在墻壁上發著微弱的白光,映亮了這個逼仄的洞穴,往遠處看,它深得沒有盡頭,腳步聲響在里面,激起連綿不絕的回聲。
陸沨:“你們挖的?”
“不是。”男孩道:“很久以前的礦洞,我們很多人躲在這里。
”
陸沨:“有多少人?住了多久?”
“我不知道,”男孩微低下頭:“我出生就一直在這里,很多人后來都……都死了,我叔叔出去了,現在這里就我和我爺爺。”
還未走進男孩口中“爺爺”所在的地方,安折就先聽到了粗重的喘氣聲,像是動物瀕死時從胸腔內發出的聲音。
只見一個十米見方的凹洞里,擺了一張不到一米寬的鐵絲床,床上躺了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安折走近,看見他身體上面蓋著灰黃色的毛毯,雙頰凹陷,眼珠渾濁,渾身發抖,像是忍受著什麼巨大的痛苦。即使是他們來到床前,他也沒有任何反應。
“他病了。”男孩道。
說著,他坐在床邊,拉起他爺爺的手,大聲說:“爺爺,外面的人來找我們了!他們說自己是基地來的,真的有基地!”
老人神智已經不清醒了,并未被他話語中的歡欣激動所感染,而是混混沌沌皺眉,偏過頭去,仿佛在逃離他的聒噪。
“咱們能去有很多人的地方了!”男孩似乎習慣了,也沒有被老人消極的態度所感染,語調更加興奮。
就在這時,老人干癟的嘴動了動,發出幾個含混不清的音節。
他孫子道:“什麼?”
安折也仔細聽,老人嘴唇翕動,又將那幾個音節重復了一遍。
“時候……”他喉嚨沙啞,口中漏氣,聲音像破敗的風聲:“時候……快到了。”
男孩歉意地轉向陸沨安折兩個:“爺爺總是說這句話,他覺得自己病重快死了。”
說完,他又告訴老人:“我們去人類都在的地方,那里肯定有藥。”
老人卻翻來覆去,仍然說著這句話,他們只能作罷。
直到他們離開這里,老人仍然喃喃念著“時候快到了”,安折覺得這句話很耳熟,但又想不起來在哪里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