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母體的花期太短了, 延長時間的話, 出生率不夠。”
“為什麼會這麼難?”
“樂觀點,孩子的整體數量在提高。”
腳步聲逐漸遠去,只有彌漫在整個房間里的心跳聲依然響著。房間里的光是昏暗柔和的, 是一個安穩的巢, 或一個巨大中空的器官, 那有力的心跳聲就像一種生命存在的證明。
安折緩緩退出這個管道, 他感到自己的身體有一點難受——這個地方仿佛有什麼奇異的波動在影響他的身體。但好在看到人類的房間布局后, 他終于重新找回了上下左右的認知。他得往靠近樓外的地方去。
又在管道里轉了許多圈,他找到了許多個通風口, 這些通風口都通往一個又一個方格小房間, 現在似乎還是人們熟睡的時間, 每個房間里都睡著一個人,他沒辦法鉆出床底去看,但聽得見呼吸聲,很細弱,是幼崽們的呼吸聲。而窗戶是密閉的,房間的上方有亮著紅光的攝像頭,他沒辦法通過這種房間逃出去。
于是又過了很久,安折才終于成功找到了一個處在走廊天花板上的通風口。
他小心翼翼從這里出來,身體在天花板上平展開,攀著天花板在走廊上移動——攝像頭是往下照的,捕捉不到天花板上的畫面。
伊甸園每一層的布局相似,他認出這應該是處理雜務用的一條走廊,存放室內清潔工具、生活物品和食品和雜物的倉庫都在這里。
他微微激動起來,按照規律,在走廊的四分之三處,會有一扇門,通往一個不大不小的露臺——偶爾晾曬東西用的,有時候工作人員會在那里抽煙。
很快,安折順利找到了那扇門,他努力伸出菌絲,從門縫里淌了進去。
外面的天是亮的——竟然已經是白天了。
但安折還沒來得及仔細思考,注意力就完全轉移了。
空曠的露臺上,水泥砌出的圍欄上,站著一個白色的,很小的身影,是個白裙子的女孩。她背對著安折,面對著外面,正緩緩張開手臂,身體往前傾斜——她馬上會掉下去的。
安折的人形顯現出來,他往前幾步,抓住了那女孩的肩膀,把她從圍欄上抱了下來,放在地上:“你……”
那女孩回頭。
安折愣住了。
他見過她,就在兩天前,她從伊甸園跑向外面的馬路,被陸沨攔住,最后又被伊甸園的工作人員帶走,他不會認錯。
這時她看了安折一眼,那是近乎于無神的一眼,沒有安折班里的孩子們那樣明亮的色澤,有那麼一個瞬間安折覺得這個女孩是一具沒有生命的人偶。他知道自己現在的形象并不普通,披著菌絲織成的外袍,或許像個披著床單出門的人類——但是正常的人類并不會披著床單出門。
可是這個女孩卻像什麼都沒有看見一般,她好像不覺得安折的打扮有多麼特殊,安折的出現有多麼突兀。她也似乎沒有認出他,或者,她根本不記得這個人的存在。三秒后,她又緩緩轉回頭看向前方。
此時外面正是清晨,極光剛剛隱去,濃白的霧氣漫過深灰的城市,起伏的波浪一般涌向灰藍的天空,在這個角度,視野的一半都被不遠處的圓柱形磁場發生器所遮擋,它比所有建筑物都要大,要高,像一座山,一座海霧中的孤島,或者連接天空與地面的旋梯。
路燈和天際的晨星一起閃爍著,但在這樣一個巨大的形象面前,它們黯然失色。
而那個女孩子抬頭望著上方無限的天空。
“我沒有想跳。”她的聲音很稚嫩,但吐字很清晰:“我是想飛。”
安折道:“會掉下去的。”
她道:“我知道。”
她的語調也平淡,不像這個年紀的孩子。早晨的風吹過來,她白色的裙子、黑色的頭發被吹拂起來,那是一種異乎尋常的纖細和柔軟,外面的女人和女孩們沒有這種東西——杜賽身上也有這樣的特質,但這個女孩又更加明顯。
安折站在她身后,他剛才保護了一個人類的幼崽,他為此也付出了代價,至少,他的存在在這個女孩眼里暴露了,現在他處在極度的危險中,不能露出任何破綻。
他道:“你為什麼在這里?”
“有幾個時間,監控會亂掉一會兒,他們還沒有發現。”女孩道:“我出來看天。”
“自由活動時間也可以看天。”安折道:“你在幾層幾班?”
他認真履行一個老師的職責,不能讓幼崽待在這麼危險的地方。
她道:“我在伊甸園。”
安折:“你在伊甸園的幾層幾班?”
“我不在幾層幾班。”她卻道:“男孩子才在那里。”
安折耐心給她解釋:“班里也有女孩子的。”
他班里就有很多女孩子,譬如紀莎——雖然她們的打扮和其它男孩子差不多,并不像眼前這個女孩一樣穿著裙子,留著及肩的長發。
“那些女孩子不是女孩子。”她轉頭看向安折:“二十層以上才是真的女孩子。”
安折:“為什麼?”
“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嗎?”她道。
安折:“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