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應處發出一聲清脆的“嘀”聲,并亮起綠燈,緊接著“咔噠”一聲,門鎖自動打開。
安折回頭,望向陸沨。
陸沨短暫地怔了一下,然后道:“好巧。”
安折面無表情。
“怎麼了?”陸沨眼中好像有點探究的意思,但僅僅是一秒后,他就好像想通了所有事情,眼中的神情全部變成笑意,唇角也揚起來。
“沒有騙你,”他道:“一個月前我在主城開了一夜戰前會議,就去外城了。”
安折:“封條。”
“是軍方知道我回主城,派人來打掃。”陸沨道。
安折:“哦。”
但他并不打算再相信這個男人。
他轉過身去,回家。就在此時,陸沨的門忽然發出一聲尖銳急促的:“嘀——”。
他轉回頭去,見陸沨正在刷卡,而感應器上明明貼著正確的卡片,卻紅光大盛。
陸沨蹙起眉來。
安折狐疑地看著他。
就見陸沨撥打了一個號碼,簡單闡述了目前的狀況。
話筒那邊傳來解釋聲。
掛掉電話,陸沨看著安折的,道:“三年前主城的ID卡升級過,我的沒有及時升級。”
安折想,他可能真的錯怪了陸沨。
但是,但是——
主城的路根本不復雜,而且建筑上都有顯眼的編號,只要坐上擺渡車,就連他這只蘑菇都知道什麼時候該下車。
一時之間,他搖擺不定。但最終,看在孢子的面子上,他還是道:“那你……先去我家?”
陸沨欣然應下。
將審判者大人請到沙發上,再給他打開電視,安折就進了廚房。
進廚房前他問:“你吃飯了麼?”
陸沨說沒有。
安折說這句話的本意是暗示他可以下樓去集體食堂吃飯,但陸沨的回答有隱藏的含義——意味著他今天要做兩個人的飯。
安折多切了兩個土豆。主城的集體食堂供應食物,也供應原料,這一個月間,他逐漸習慣了自己煮湯——會比食堂里的濃郁美味一些。
將土豆和小塊熏肉放入鍋中,倒進清水,再加上牛奶,他開了火,蓋上鍋蓋,回到客廳里。
新聞里正在播報驅散中心修復工作順利進展的消息。
而陸沨正在沙發上看他的課本,似乎心情不錯。
這個人心情好的時候就會欺負別人,心情不好的時候就不愛搭理人,比如一個月前在列車上的時候,他好像根本不愿意和自己說話。
被欺騙感情的沖動情緒消退后,他已經冷靜下來,在廚房切土豆的那段時間里,他認真思考了自己和陸沨的關系。
找到孢子的關鍵在于和陸沨建立良好的關系。
和人類建立良好關系的前提是弄明白他的喜好。
于是安折坐到了陸沨的旁邊,他看見陸沨正在看課本中一首描寫秋天景象的小詩。
陸沨:“你教這個?”
安折:“我還在學。”
陸沨的主動提問更讓他確認了這人心情不錯。
于是他道:“上校。”
陸沨放下課本看向他:“怎麼了?”
“之前,在列車上的時候,”安折微微垂下眼,低聲道:“您好像不愿意理我,我做錯了什麼嗎?”
陸沨深深看了他一眼。
“沒有。”他淡淡道:“是我的問題。”
安折:“這樣啊。”
陸沨:“你很在意嗎?”
安折:“……嗯。”
短暫的沉默后,陸沨伸手。
他的手指在安折脖頸的皮膚上停留片刻,然后向下,將那枚他掛在脖子里的彈殼取了出來。
安折抬頭望向他,帶著一點惶然,陸沨什麼時候發現了彈殼的存在,他不知道。
“我殺掉了黑市的老板娘,那時候你在她旁邊。你在她手下做事?”
安折搖搖頭:“我只跟著肖老板。”
“3260563209,在城門。”陸沨繼續道:“是你隊友還是男朋友?”
安折:“朋友。”
陸沨握住他頸間的彈殼,道:“這個是誰?”
安折沒有說話,他不能說,但沉默也是一種回答。
沉默后,陸沨并沒有問到底,將彈殼重新塞回他的領口。
“我殺過很多人。不過最近幾次大規模殺人,你都在場。”他道:“這種情況下,你還能說出我是一個好人,讓我很驚訝。”
安折回想了一下,發現事情確實是這樣。
第一次見面,陸沨殺了范斯。第二次見面是杜賽,那天晚上,異種混進城中,他還殺了另外七十三個人。
一個月后,自己又站在隔離墻內,目睹審判日的進行,無數聲槍響。
最后,在離開外城的列車上,在他身邊,陸沨下達了炸毀6區的命令。
陸沨殺了很多和他有關系的人。
不過,這并沒有妨礙他認為陸沨是個好人。首先,他知道陸沨判斷異種非常準確,其次,即使他被陸沨認出是異種然后殺死,或者6區被炸毀的時候,他也是其中的一員,好像也沒什麼可說的,入鄉隨俗,他來到人類基地,就要接受人類的規矩。
但陸沨是執行死刑的那個人。
“你因為這個……難過嗎?”安折問。
“沒有。”陸沨看著他,道:“我知道我在做什麼。”
“那……”安折只說出了一個字。
那是因為什麼有情緒的波動?
但陸沨仿佛看出了他心中所想。
“我沒有違背過原則,”他道:“但是沒有人來判定我的對錯。”
安折想起年輕審判官瑟蘭對他說的那些話,他問:“你不確定殺的人的對錯嗎?”
“不,我確定,”陸沨看向窗外,他綠色的眼瞳像冰封的凍湖,空曠遙遠的寂靜:“我只是有時候會想……我做出的那些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