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蘑菇》第42章

  當他們進入5區道路時,前方停了一輛城防所的巨大裝甲車——裝甲車頂臨時安了一個丑陋的超聲儀,正在救援建筑中的居民。陸沨在裝甲車下停下,打開車門。

  “我去開會,準備審判日。”他道:“你們跟城防所。”

  安折只能盲目聽從審判者的命令,直到被城防所士兵塞進裝甲車里,他才猛然響起,自己又忘記把衣服還給陸沨了,而陸沨居然也沒有要。

  來不及再出去找陸沨,一聲悶響,裝甲車車廂關閉,光線消失,朝6區方向駛去。昏暗中,周圍到處是人的肢體,詩人緊緊抓住了他的手,他另一只手抓緊了肖老板的袖子。車廂微微晃蕩,悶熱潮濕的空氣里,不知哪里傳來哭泣聲。

  “你聽見了嗎?”詩人輕聲道:“這次審判日,預期死亡率是百分之六十。”

  安折道:“嗯。”

  “我有點害怕。”詩人道:“我們會活著的。”

  安折不知道,他確實有點緊張,但不是因為審判日,是因為被蟲子叮到的那一口。

  詩人似乎感到了他的僵硬,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別怕,先睡吧。”

  安折輕輕“嗯”了一聲,閉上眼睛,車廂的微微搖晃很容易讓人進入夢境。

  世界漸黑漸沉,他眼前忽然浮現一幕。

  大地,風,模糊但廣闊的視野,奇怪的波動,不是人類所能看到的。

  他在飛,周圍是風,他的身體很輕盈。

  在飛向什麼地方?

  他看見了,一座模糊的灰色城市,有溫度從那里傳過來——

  一個激靈,安折猛地醒了。

  他茫然望著前方的黑暗,方才那一幕太過模糊,他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但相似的場景他遇見過,在深淵的山洞里,當他的菌絲吸收了安澤的血液,扎根于安澤的內臟和骨骼——人類的知識就那樣浮現在他的眼前。

  安折輕輕喘了一口氣,他低頭,那只被咬的手指不安地摩挲著拇指的指腹,在深淵,沒有怪物會打蘑菇的主意,但他偶爾也會撞到一些生物尚存血肉的殘肢,或被藤蔓的尖刺掛斷菌絲,但他沒被感染過,不知道是出于幸運,還是其它原因。

  這次呢?

  *

  災難突如其來,也像這場突如其來的審判。

  夜深了,6區的門口,昏黃燈光寂寂亮著,黑色的人群沿著隔離墻排成一道長蛇,綿延到視線的盡頭。昆蟲的振翅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可以想象它們是怎樣虎視眈眈地注視著這座城市,如同注視一座能夠繁衍后代的溫房。與此同時,轟隆隆的車輪滾動聲、履帶行駛聲與地面被重型裝甲碾壓的顫動也傳過來,軍方正在源源不斷從各個居住區域救回居民,同樣擔負起運送居民職責的還有軌道交通列車。有時候列車中會混進蟲子,但他們顧不得了。這些居民到達6區外圍后,就被排在隊尾,等待審判。

  隊伍是一條黑色的河流,數不清有多少人,他們緩緩向前移動,通過審判后,就可以進入安全的6區。

  機械廣播一刻不停強調著“請大家遵守排隊紀律”“請大家耐心等待”之類的話。隊伍中偶爾會有驚叫聲響起,一個活人在眾目睽睽下產生變異,隊伍周圍巡邏的士兵會立即將他擊斃。幾聲槍響后,人群也由最開始的躁動變為死寂。他們前進的速度非常緩慢,沒有人愿意上前,然而士兵又在時時驅趕。

  但槍響最主要的來源并不是隊伍的中央,而是隔離墻的城門。

  “七十年了,”一位老人道:“審判日又來了。”

  老人牽著的那個九歲的男孩抬頭驚懼地看向自己的長輩,卻沒有得到任何一絲值得一提的安慰,老人眼里全是空洞,只更緊地握住了他的手。

  在外面,是蟲子在殺人,他們被從蟲潮中救出,到了6區,是人在殺人。

  上帝審判世人,尚且有善惡作為依據。而在審判庭面前,有的人什麼都沒有做,卻要直面死亡。

  夜色更深,遠處傳來蒼茫的風聲,像遙遠的海潮。

  一聲槍響,安折前面有一個人倒下了,兩個士兵把他的尸體拖走,每個居住區域都有一個巨大的垃圾焚化爐,現在它承擔起了焚化尸體的作用。

  又是槍響,又一個人倒下了。

  隊伍不斷縮短,被殺死的人比通過審判進入城中的人多。

  隊伍不斷前移,安折看見了這次審判的構造。

  首先是一個緩沖帶,由衛兵緊緊把守,假如這個人已經出現了肉眼可以辨別的變異特征,士兵會首先將其擊斃。第一關通過后,是四名分布在隔離門兩側的審判官,每個人都有一票否決權,可以隨時開槍殺人——只要他認為這人不是人類,不論他的同僚的判斷是否和他一致。

  他們開槍所殺的人大概占所有死人的四分之一,被產卵和被咬傷不同,這個過程非常緩慢,很多人感染的特征都沒有明顯表現出來。更多時候,他們對視一眼,放這個人通過。

  這時候那個人就會走到血腥最濃的地方,面對最后一個關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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