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這一對眉毛,就花了肖老板一個小時的時間去描畫。拿到人偶腦袋后,安折不僅要嚴格按照模板種眉毛,還要時不時抬起頭來去看面前支著的平板電腦上一張陸沨的側寫照片,核對有沒有出現誤差。
這塊平板電腦是今天上午七點鐘,那個買手機的黑衣服小青年送來的,說是哈伯德先生送給肖老板的禮物。
送完禮物,他還瞧了安折一眼:“嚯,你找了個好活,現在有錢找我買手機了嗎?”
安折感到很抱歉,他的工資只夠喝土豆湯,只能回答他一句“沒有”,小青年失望地嘆了一口氣,離開了。
他送來的平板電腦里存了幾張陸沨的特寫照片。大多都是昨天這人在黑市巡防的時的樣子,角度很合理,其中一張還有安折出鏡,不過照片的焦點在陸沨身上,其它地方都很模糊,他只是照片角落里一個白色的影子,前面擺著一碗土豆湯。
肖老板“嘿”了一聲,道:“哈伯德在黑市手眼通天,搞到幾張審判者的照片還不是小事。雖然沒有具體數據,但照片拍得好,也能做個差不多。”
說罷,他又把照片來來回回劃動幾遍,道:“這張臉真能讓女人發瘋。你喜歡他嗎?”
按照人類身體的生理性別,安折不是女人,所以他沒有發瘋,只是覺得很難受。他對這位審判者有點生理上的恐懼,這座人類基地里,只有陸沨懷疑過他不是人。安折想,假如有一天自己死在人類基地,那一定是被審判者開槍處死的。
他說:“我不喜歡他。”
“那你是反對黨咯。
”肖老板說:“我最討厭反對黨,我上一個徒弟就是。”
安折:“為什麼?”
肖老板:“他拿著我的工資,竟然有臉每周都請半天假去游i行示威。”
安折:“……”
“我也不是反對黨。”他道。
“我不管你是反對黨還是擁護黨,”肖老板語重心長:“不請假就可以。”
“我……不請假。”安折說了一聲。
面對肖老板聽完這句話后臉上露出的慈祥笑容,安折試探問:“我可以住在這里嗎?”
經過他這些天來的觀察,肖老板的店面其實不算小,角落里有幾個閑置的貨柜,貨柜與貨柜間可以住下一個人。
肖老板問:“怎麼了?”
安折知道基地中的人一般不會輕易搬家,他們從很小的時候就會被統一分配住所——當然,住不住又是另外一件事了,絕大多數傭兵的一生在野外度過,地下三層的男人和女人們也很少回到自己的家。
但他實在是不想回117號建筑了,喬西的糾纏讓他很疲憊。
“我的鄰居。”他給肖老板解釋道:“他總是……”
還沒等他找到合適的措辭,就見肖老板了然地挑了挑眉:“他想和你上床?”
肖·斯科特的腦子里只有一件事情,安折確認。
“并不是。”他否認:“他只是一直想接近我。”
肖老板:“這和他想和你上床有什麼區別?”
“有的。”安折認真回想喬西的所作所為:“我們以前是很好的朋友。”
有些事情,沒有辦法和肖老板說,只能用“我”去代替“安澤”這個名字。
“我和他一起長大,是鄰居。我給城務所的報紙投稿,有一點稿費,他在外面當傭兵,有時候我沒有錢了,或者他沒有了,就會互相照顧。
”安折道。
“但是后來,我想考供應站,他不要我考,說……太難了,要我和他一起去野外,做一點輕松的工作。”
聽到這里,肖·斯科特嗤笑了一聲。
安折看向肖老板,想得到他的一些評價,他想不明白喬西為什麼要那樣對安澤:“為什麼他要這樣?”
肖老板拿著一根人偶的手臂,一邊拿一枚小矬子打磨它,一邊道:“你考上供應站以后,脫離平民,出人頭地,他怎麼辦?他這輩子就是個普通傭兵,你還會跟他一起過嗎?”
說到這里,肖老板又抬起頭看安折一眼:“說不定,你一進去,就能勾搭上供應站的高官,他可占不住你了。”
但安澤不會這樣。
安折道:“我不會。”
“你不這麼做,他也會這麼想,”肖老板完成了一枚指甲的拋光,噴好清漆,轉向下一枚指甲,“誰能說得準呢,人就是這麼難看。”
“所以,你呢,千萬別跟這種沒出息的人攪在一起——”
安折垂下眼,他覺得肖老板確實是一個好人,一個好的長輩會給年輕的人類提供未來人生的指導,有時候深淵里一些群居的怪物也會有這樣的行為。
但緊接著,就聽肖老板下一句道:“你呢,好好在三層留意著,找個大傭兵隊的頭兒,哈伯德那種級別的,保管他見你就繞道走。他要是還敢找你,就喊你男人揍他一頓。不是男人也行,AR1104的女隊長,見了你肯定喜歡,但是她長得像個猩猩。”
安折:“審判者的手指比這個要長一些。”
肖老板大驚,罵罵咧咧開始返工,無暇再給安折提供人生指導了。
看著埋頭修補的肖老板,安折笑了一下。
——他就這樣在地下三層住了下來。
沒有了喬西,世界清凈了很多。安折預支工資買了一張折疊床,住在店鋪角落里兩個空貨架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