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離開這天真的來了,蘇星發現這里也沒有那麼壞。
他的媽媽蘇紅沒有放棄過他,他的戀人賀遲也是在這里找到了他。
“你那天怎麼會經過這兒?”蘇星問。
“哪天?”賀遲正在裝舊衣服,一時沒反應過來,抬頭問。
“我們第一次見面那天,”蘇星說,“就前面那條小巷,我被人堵了,你開摩托車路過那次。”
“那天我和賀磊吵了一架,剛好李浪叫我去看房,”賀遲回答,“我開摩托上大路怕被抓,只好抄小道,抄來抄去抄迷路了,抄著個打架斗毆。”
蘇星笑了笑,他和賀遲像是兩張拼圖碎片,彼此都是殘缺不全的,卻鬼使神差地拼到了一起,他的每一處凹陷都被賀遲嚴絲合縫地填滿,從此再也拆不開。
賀遲在客廳把做耳飾用的珠子和絲線分裝進塑料袋,蘇星去蘇紅房間看看有沒有什麼東西落下的。
衣柜已經空了,床頭柜的抽屜也清干凈了,只有一把小鑰匙和幾根沒抽的煙,蘇星把鑰匙放進口袋,把煙全部倒出來,打算帶走扔了。
一支煙咕嚕嚕滾進了床底,蘇星蹲在地上伸手去夠,手掌在床下摸索著碰到了一個硬梆梆的東西,他拉出來一看,是個木頭小盒子。
他拿起盒子晃了晃,沒有聲音,什麼東西?會不會是蘇紅落下的?
盒子上掛著一把鎖,蘇星拿出口袋里那把小鑰匙,試探著把鑰匙插進鎖孔轉了一下,“咔吱”一聲,鎖開了。
一張皺巴巴的紙靜靜躺在里面,蘇星愣了愣,他想起來這是什麼了。
他展開紙條,上面寫著一行地址,角落里還標著一排數字,是手機號碼。
跨年那天,蘇紅把這張紙給他,要他去找他親媽。
“我這兒全收拾好了,小奶壺你好沒?”賀遲抱著一個紙箱子,大大咧咧地踹門進來,“要不打個車,東西還挺……怎麼了?”
蘇星蹲在床邊,靜靜地垂著頭。
賀遲放下箱子,走到他身后,兩手撐著膝蓋,俯身問:“看什麼呢?”
“沒,”蘇星晃了晃那張紙,“走吧。”
賀遲接過紙條,掃了眼上面寫著的地址:“東青村?這什麼地方?”
“沒去過,”蘇星聳聳肩,“我媽說這是……我親媽住的地方。”
他已經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輕松點,做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但賀遲還是發現他揚起的嘴角有一些僵硬。
賀遲也蹲下身,說:“要不要打個電話?”
“不要!”蘇星像炸了毛的兔子,全身都繃緊了,立刻拒絕道,但他馬上又覺得自己的表現太過激動,于是舔了舔嘴唇,低頭輕聲說,“沒必要。”
賀遲一只手按在他后頸,手指在他腺體的位置上輕輕揉捏著,蘇星長呼一口氣,逐漸放松下來。
“沒事兒,我打,”賀遲柔聲說,“我在呢,別怕。”
蘇星抬起頭,賀遲專注又認真地看著他,他有些不確定,喃喃問:“可以嗎?”
其實他也想知道,他的親生母親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她為什麼不要他,她長什麼樣,長頭發嗎?高不高?瘦還是胖?
這些他都想知道,但他不敢,不敢想也不敢問,就算有人能告訴他答案,他也不敢聽。
“傻不愣登,”賀遲笑著按了按他的后腦,“都十幾年了,說不定人家早就換號碼了,打個試試唄,大不了被當騷擾電話罵一頓。”
蘇星抿著唇,小心翼翼地“嗯”了一聲。
賀遲牽著蘇星坐到床上,照著紙條上寫著的號碼撥了過去。
“嘟--嘟--嘟--”
機械鈴音響了三聲,蘇星坐立不安,扣住賀遲的手腕:“還是算了……”
“喂?”
手機那頭傳來一個女聲,蘇星僵住了,賀遲靠在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
“誰啊?”女人不耐煩地說,“不說話掛了啊。”
“你好,”賀遲說,“請問你認識蘇紅嗎?”
那頭先是安靜了,幾秒之后傳來女人略微有些急促的呼吸聲,然后電話“啪”地被掛斷了。
蘇星垂下頭,雙手握成拳,說:“可能是換號碼了,打錯了吧,應該就是打錯了……”
賀遲把他的手包在自己掌心里,親了親他的額角:“嗯,打錯了。”
幾秒之后,手機震動了,來電顯示是剛才那個號碼。
蘇星渾身一顫,眼神飄忽,不知道該看哪里好。
“別怕,我在呢。”賀遲捏了捏他的手,接通電話,“你好。”
“你是誰?”女人有些謹慎,又有些膽怯地問。
“我是蘇紅的遠房親戚,”賀遲說。
“哦,”女人訥訥地說,“紅姐她……怎麼樣?”
“挺好的。”賀遲說,“她讓我問問你過的怎麼樣。”
“我也好,也好。”女人回答,“生了兩娃娃,龍鳳胎,馬上要中考了。”
賀遲感覺到蘇星的拳頭又攥得緊了一些,他沉聲說:“那就好,我就是隨便問問,沒事就先掛了。”
“對了!”女人喊住他,猶豫了幾秒之后,囁嚅著問,“紅姐她……兒子,怎麼樣?”
蘇星猛地仰起頭,大口地吸氣,賀遲攬著他的頭按在自己肩上,說:“他很優秀,很高、很帥,成績也很好,馬上就要去警校,他會成為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哦,”女人愣了愣,半響才開口,“那就好,就好……”
蘇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女人的聲音里似乎有一些哽咽。
“他親生父親是誰,”蘇星用力掐住掌心問。
“我、我……”女人有些慌亂,電話那頭傳來了玻璃杯掉地的破碎聲,她低聲說,“我不知道……那天我從工廠回來,幾個男人把我拉到一條小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