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但我可以給你預支,”老板笑著說,“我個人先給你預支。”
“謝謝,謝謝您,”蘇星靠在墻上,低聲說,“真的謝謝。”
“嗨!多大點事兒!”老板豪邁地笑了一聲,“你課賣得好,我再給你發獎金!”
打完電話,蘇星進了病房,蘇紅已經醒了。
昨晚她又發起熱,燒到將近40度,幾乎是普通人能夠承受的極限。蘇星守在病床邊,一夜沒合眼,凌晨三點多,溫度才降回來一些。
蘇星扶著她坐起來,她喝了幾口水,看著蘇星眼眶下一片烏青,問他:“昨晚又沒睡?”
蘇星說:“睡了。”
“騙到你媽頭上了。”
蘇星笑笑,問她:“廁所去嗎?”
蘇紅搖搖頭,問:“賀遲呢?”
“去那邊了。”
“他爸那邊?”蘇紅瞪大眼,拔高音量喊,“他去那邊干嘛?”
蘇紅對賀家的事情一知半解,她只知道賀遲他爸他媽都不是好東西。
“沒事兒,”蘇星給蘇紅邊梳頭邊說,“他去一趟就回來。”
蘇紅心里涌起強烈的恐慌感,她眼見著兒子一天比一天瘦,他的手肘偶然碰到她的后背,她都覺得硌。
她心臟猛地一跳,突然有了一個猜測。
賀遲為什麼要去找他爸?他不是恨不能一輩子不要回去嗎?他是不是為了錢?
說到底都是因為她,她是個廢物,她活活拖死了蘇星和賀遲。
等蘇紅吃過中午飯睡了,蘇星回了一趟如意區,取電腦錄網課視頻。
蘇紅睡得很不安穩,她夢見蘇星為了錢去工地干活,他爬上高高的腳手架,彎腰的時候口袋里掉出一支筆,他沒看見,一腳踩在筆上,從腳手架上掉了下來。
滿地都是血,蘇星的臉和林強的交替出現在她夢里,她想要叫,卻口干舌燥叫不出聲。
蘇星躺在一地血泊中,眼睛瞪得很大,就那麼直愣愣地盯著她,周圍人來人往,卻沒人去救救她兒子。
她跪在地上朝路過的人磕頭,他們全都帶著黑色面具,沒有人施舍她一個眼神。
蘇紅是哭醒的,她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滿臉是淚,背上全都是汗。
她盯著天花板不敢眨眼,夢里的場景太過真實,她手腳都在抖,腦袋炸裂一樣的疼。
蘇紅掙扎著坐起來,床頭的桌子上放著一份報紙,是鄰床的家屬剛剛在看的,她急需一些東西轉移注意力,慌慌張張地拿起報紙,只瞥了一眼就愣住了。
“昔日中考狀元竟遭開除?誰來為當代學子的誠信缺失買單?”
加粗的大標題像是一塊巨大的石頭,“咣”一下砸到她頭上。
她沒讀過什麼書,看起報紙很費勁。她瞪著眼,捕捉到“抽血”、“作假”、“性別”、“蘇某”幾個關鍵詞,這些詞語已經足夠串成一個完整情節。
誰能救救她兒子?蘇紅突然喘不上氣,她無助地轉頭望了一圈,想要問問誰能來救救她兒子?
這份報紙就是最后一根稻草,她就是被壓死的那只駱駝。
病房里的其他人全都嚇了一跳,不懂3號床的這個女人為什麼突然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
-
“媽。”蘇星剛準備出門,接到了蘇紅的電話。
“你在家嗎?”蘇紅問他。
“在,”蘇星說,“馬上就去醫院。”
“我房間衣柜里有個盒子,”蘇紅聲音輕柔地說,“你幫我拿來,里邊是我的婚紗,明天是我和你爸結婚紀念日,我想穿。”
蘇星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又想起這是在打電話,蘇紅看不見,于是說:“好。
”
他進了蘇紅房間,打開衣柜,在角落里找到一個白色紙盒,上面印著歪歪扭扭的桃紅色愛心。
蘇星打開盒蓋,里面躺著一件白色婚紗,繁復的蕾絲襯在領口上,蕾絲邊泛著黃。
盒子里還放著一張婚紗照,場景很有時代感。蘇紅抱著一捧塑料玫瑰,挽著林強的手臂,兩人肩并肩站在大紅背景板前,笑得很快樂。
他靜靜看了一會這張照片,小心地抱起紙盒到了醫院。
蘇紅取出那條婚紗,十指在領口上輕撫著。
“你爸用一個月的工資給我買的,”她神情溫柔,邊回憶邊說,“他自己的西裝是找人租的,一天十五都心疼。給我買這麼貴的東西,他也就見我穿了一次,你說虧不虧?”
“不虧,”蘇星回答她,“我爸覺得值。”
“他就是訥,”蘇紅笑了笑,“褲子都穿爛了也不舍得換新的,對我們倆就舍得花錢。”
“我爸他……”蘇星哽住。
“幫我穿上,”蘇紅張開手臂,“直接套上就行。”
蘇星給蘇紅在病號服外套上白色婚紗裙,由于浮腫,蘇紅胖了不少,裙子背后的拉鏈怎麼也拉不上。
“笨手笨腳!我自己來。”蘇紅嗤他,手扭到背后想把鏈頭再往上拉點兒,拉到一半就卡住了。
她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是我胖了,當年穿著都大,還得夾子在后腰。”
“沒事兒,”蘇星撫平領口的蕾絲,“一樣好看。”
“真的?”蘇紅問。
“真的。”蘇星認真地回答,“特別好看。”
“行,”蘇紅坐在床沿,“你給我拍個照。”
蘇星打開手機相機,蘇紅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捂著臉有點兒不好意思,忸怩地說:“等會兒等會兒,我再換個好點的姿勢。
”
她把裙擺攤開,手掌在臉上搓了幾下,搓出點兒血色,再把手搭在膝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