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凌可有超十年的練琴經歷，還真不能保證在兩周之內練出一首能上臺的曲子，何況是跟人配合合奏。

　　他隨手談了串哈農的指法練習，十指快速交替地從低音部走到高音部。

　　兩個月沒彈，運指就稍稍有點僵。

　　凌可來回彈了兩輪，幾乎把八十八鍵都試過了后，才偏頭對戚楓道：“這個，回彈有點不太靈光……”他按了按低音部大字一組的E鍵，又道，“雅馬哈的鋼琴音色倒是不錯的。”

　　可能是很久沒有使用，需要調音準，不過對于練習來說已經足夠。

　　“別試音了，彈一首來聽聽吧。”戚楓對他笑。

　　凌可心一跳，回頭看著鍵盤，略一沉吟，按下了琴鍵。

　　戚楓聽了一會兒，很快聽出來是貝多芬的《月光奏鳴曲》，這首曲子很經典，他小時候也彈過一陣子。

　　看得出來，凌可底子很好，不過……稍微有點缺乏表演感。

　　可能跟從小的學習有關，戚楓學琴時接受專業鋼琴家的指導，在彈順的基礎上更注重節奏感和感情的投入。

　　正出神聆聽，琴音突兀地一轉，變成了……另一首曲子。

　　戚楓微微一愣，有些奇怪，彈得好好的，怎麼忽然換《即興奏鳴曲》了？

　　凌可面無表情地彈奏著，心里卻七上八下。

　　他知道這種試探有點蠢，但他忍不住……

　　他想通過重復當年的曲目，來提醒戚楓回憶起五年前的那次合奏。

　　可是，當他彈完后扭頭看戚楓時，只見對方一臉沉醉，除此之外沒有其他表情。

　　戚楓回過神來后，還認真地表達了自己的看法：“你這首即興曲比上一首彈得好很多誒，特別有張力。

”

　　凌可挑了下眉毛……沒了？

　　戚楓想了想，又道：“月光曲也彈得不錯，感覺你基礎蠻扎實的，這些曲子都能背得出來，我估計得看譜才行。”

　　凌可垂下眼睛，沒再說話，試探的結果顯然是叫他失望的，可他不能表現出來。

　　原本他想，如果戚楓記起來了，說起五年前的事，他再表示：哦，我剛好也去了。

　　接下來戚楓就會知道，他們早就見過面了……

　　這是多麼讓人興奮的發展。

　　……現在都泡湯了。

　　戚楓這個傻逼，真把他徹徹底底地忘了。

　　凌可在心里嘆了口氣，接著兩人交換了位置，換戚楓彈。

　　戚楓挑了一首抒情曲，凌可沒聽過，但從演奏難度上分析，沒有什麼太浮夸的彈奏技巧，簡單到凌可再聽幾遍也能彈出來。

　　戚楓彈完，興致勃勃地扭頭等待凌可的評價，結果凌可就淡淡地給了三個字：“還不錯。”

　　盡管戚楓很投入，也的確是很好聽，不過，這沒法打動身為同行的凌可，加上他剛剛深受打擊，根本沒法給戚楓太過于熱情的態度。

　　一陣詭異的靜默后，戚楓訕訕地問：“那我們到時候彈奏什麼曲目比較好？”

　　凌可蹙了下眉頭，想想又覺得不死心，提醒了一句：“你除了鋼琴，還會其它什麼樂器嗎？”

　　其實他很想直接問一問戚楓——你會不會拉小提琴。

　　但他不能，如果這麼問了，就暴露出他見過戚楓并且這麼多年都還記得對方的事實。

　　戚楓坦然道：“沒了，我就只學了鋼琴。”

　　凌可有些愕然。

　　雖然知道了戚楓有個雙胞胎哥哥，但戚楓說過他哥一直在國外，所以他壓根沒去懷疑自己五年前碰上的到底是不是戚楓本人。

　　聽到戚楓說“沒有”，凌可只有一種突如其來的郁悶、失望，還有一種被欺騙了的懊惱感。

　　——他明明就會拉小提琴，為什麼騙自己說沒有？

　　察覺到凌可有點陰郁的臉色，戚楓也莫名心慌，他不安地問：“你是覺得……我彈琴彈得不太好嗎？”

　　凌可立即道：“沒有。”

　　戚楓：“……”

　　空氣再次凝固起來，一時間兩人竟然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原本兩人在一起，暖場的總是戚楓，凌可高冷是高冷了點，但正常情況下并不會讓人覺得交流困難。

　　可現在，連戚楓都找不出緩解氣氛的辦法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做了個決定——與其繼續尬聊，不如把最近幾天埋藏在平波之下的矛盾開誠布公地挖出來說一說吧。

　　“凌可，”戚楓看向對方，問，“你這陣子是不是在躲我？”

　　沉浸在思緒中的凌可差點被戚楓這一個直球打得跳起來。

　　他猛地抬頭，本能地想否認，可對上戚楓肅然的目光，他說不出謊。

　　一瞬間，凌可又覺得自己也沒高尚到哪里去。

　　他憤怒戚楓欺騙自己，可他自己又何嘗沒在欺騙戚楓？從大學宿舍的第一次見面起，他就一直在隱藏認識戚楓、喜歡戚楓的真相。

　　如果一個人對某件事說了謊，必定是有自己說謊的理由或是苦衷。

　　凌可心想，也許戚楓是因為什麼心結再也不拉小提琴了呢？就像自己不想讓戚楓討厭自己而隱藏性向一樣……

　　他微微偏頭，躲開戚楓的視線，但沒有直接否認剛才那個問題。

　　戚楓見狀心頭一緊，立刻抓住苗頭繼續追問：“是因為……那天晚上你看到我和蕭芷，誤會了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