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樂無晏皺了一下眉,看向徐有冥,就見他已神色微冷。
將甘貳打發下去,樂無晏問:“扶旴到底是你何時用過的名字?”
徐有冥微微搖頭。
樂無晏:“……不能說?”
徐有冥沉默應聲:“嗯。”
樂無晏沒好氣:“那憋死你好了。”
他扭過頭去,不想再搭理這人,片刻,身后有了些微動靜,徐有冥走去窗邊再又折返回來,手中多了枝親手折下的花枝,擱到了樂無晏枕邊。
樂無晏瞪眼看了一陣那花,終于轉回身去,捉起徐有冥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
徐有冥一聲不吭,任由他發泄。
最后是樂無晏先泄了氣,松開口:“……不說算了。”
徐有冥抬手撫了撫他氣紅的臉,似無奈又似松了口氣:“抱歉。”
樂無晏:“呵。”
他眼珠子一轉,問:“你的新劍,用得如何了?”
徐有冥道:“尚可。”
樂無晏:“取名了嗎?”
徐有冥:“沒有。”
樂無晏似笑非笑:“你讓我取名,那我取個好了,就叫窈窈吧。”
徐有冥:“……”
樂無晏眉峰挑起:“不滿意啊?至道之精、窈窈冥冥,夸你呢,你為冥,它為窈,有何不好?”
徐有冥沉默了。
樂無晏取名,向來是這個水平,窈窈之名,比起夭夭,其實已經不錯了,紅枝、紅腰也不過如此。
樂無晏哼道:“不喜歡下次別再說讓我取名。”
徐有冥沉聲:“可以,就叫窈窈吧。”
樂無晏:“真的?”
徐有冥:“你取的名,很好。”
樂無晏這才滿意了,算這人識趣。
徐有冥輕拍了拍他的腰:“逍遙山……一定要去?”
樂無晏點頭:“去啊,怎麼,仙尊不敢去?是心虛不敢面對,還是怕觸景傷情啊?”
“那里什麼都沒有了。”徐有冥道。
樂無晏心道還用你說,想也知道什麼都沒有了。
徐有冥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將他拉起。
樂無晏問:“干嘛?”
徐有冥:“吃東西吧,膳食要冷了。”
一桌子酒菜,一直吃到夜沉時分。
樂無晏醉眼朦朧,以手支頤,手捏著竹箸在桌上慢慢敲,嘴里哼起小曲,往徐有冥身上倒。
徐有冥將人攬過,輕撫了撫他滿是紅霞的臉,低聲道:“去外頭吧。”
樂無晏瞇著眼睛嘀咕了一句:“做什麼?”
徐有冥:“走走。”
出門時有冷風拂過,樂無晏醉意清明了幾分,身側人握住了他一只手。
他嘟噥了一句“你又拉著我做什麼”,徐有冥沒作聲,帶他走上了西側的水榭。
身后瀑布水聲淅淅,聲聲入耳,樂無晏安靜下來,抬眼朝前方看去。
天幕中忽有煙花炸開,斑駁色彩映亮了半面寥寥夜空,映進樂無晏略驚訝的眼瞳里。
“今日是凡俗界的新年。”徐有冥道。
樂無晏:“……啊。”
徐有冥解釋:“每年這一日夜里,宗門都會放煙花,去歲我們還在閉關中,所以沒看到。”
樂無晏不知該說什麼,半日憋出一句:“太乙仙宗,還挺別具一格。”
可不是麼,別的宗門,多自詡修真界比凡俗界高人一等,對凡俗界種種習俗向來不屑一顧,又怎麼會在意凡俗界人的新年。
反倒是太乙仙宗這個修真界第一大派,并不避諱這些,還會在這一日夜里放煙花慶祝。
樂無晏偏頭,見徐有冥仰頭看向那不斷炸開的煙花入了神,絢色光芒交替劃過他向來冷清的側臉,明滅在那幽深瞳仁里。
“仙尊在想什麼啊?”樂無晏伸手戳了戳他,“仙尊是何時入的宗門?”
半晌,徐有冥轉眼看向他:“為何問這個?”
樂無晏沒話找話:“好奇唄,就是突然想到仙尊俗姓徐,不知還有沒有家人在?”
“至親沒了,”徐有冥淡道,“我出身東大陸海邊的一個小漁村,家中父母長輩皆無靈根,靠打漁為生,六歲那年師尊出山游歷經過漁村,見我天資不錯,征得父母同意后將我帶回宗門,其后三十年他二人相繼故去,與我之間親緣已斷。”
樂無晏心道這人確實心有夠冷的,說起生身父母時面上神色都無一絲多的波動,只有一句冰冷的“親緣已斷”。
難怪對著道侶都能毫不留情痛下殺手,真要論起沒心沒肺,自己哪比得過他。
“既然親緣已斷,仙尊方才盯著煙花似有所感,是在留戀紅塵嗎?”樂無晏故意揶揄他。
沉默一陣,徐有冥慢慢說道:“若為凡人,生老病死、百年輪回,或許要經歷無數世,才有一世能僥幸生得靈根,天資卻也不知幾何,便是能得機緣順利走上修行路,也有無數次可能中途隕落,最后能成功渡劫飛升者,少之又少,可即便如此,仍舊人人向往得道成仙、與天同壽。”
樂無晏撇嘴道:“誰不想長生不老,仙人雖也可能因外力隕落,至少壽元是永恒的。”
徐有冥:“嗯,只有彼此都得到了永恒的壽元,才不懼塵緣再被斬斷。”
樂無晏些微意外,這人不是不在意親緣斷了嗎?
“……你是說,你跟我啊?”他試探著問,唯覺不可思議。
徐有冥那日說的那句“你”,竟是真的?
徐有冥看著他,輕點了點頭。
樂無晏怔了怔,不期然地,又想起幻境中的那個人,寧冒天下大不違、不顧一切也要跟他在一起的夭夭,和面前這個說話總是欲言又止、仿佛藏了無數秘密在心中的人,究竟是不是同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