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頂之上,秦子玉爬上至高處的山巖,視線范圍之內再無阻擋。
四周都是刺耳的廝殺聲,讓他頭痛欲裂,他干脆關閉識聽,只盯著那一個人。
謝時故就在前方不遠處,被無數人包夾,身受重創,行動間已有了滯歇之意。
秦子玉心跳到了嗓子眼,終于沒忍住開口,喊了他一句:“謝時故。”
謝時故在恍惚中聽到秦子玉的聲音,回頭朝后看去,看到那個立在山崖上的人影,瞳孔微微一縮。
秦子玉再次喊他:“謝時故,你回來吧。”
謝時故眸色一沉,咬牙揮開鐵扇,瞬間帶起滔天風浪,排山倒海一般推出,將擋在他身后的數位玄門長老同時掀開。
他趁機化作遁光,旋身而出,頃刻間已落回了山頭上,秦子玉的身前。
秦子玉抬頭,朝后方追擊而至的徐有冥輕點了點頭,眼中隱有哀求。
徐有冥神色頓了頓,以劍擋住了還要沖上前去的眾人。
謝時故已然站不穩,黑袍上沾的全是血。
一百位大乘期長老或許奈何不了他,但其中還有一個徐有冥,他們抱著必殺他的信念而來,他終究力有不逮。
秦子玉眼中含淚一步步走上前,謝時故強撐起身體,發紅的雙眼緊盯著他。
“子……”
才念出口,他心頭一痛,嘴角再次吐出一大口血:“……玉。”
秦子玉手中長劍已洞穿了他的心口。
如果一定要死,不如我來殺了你。
但沒有解脫,沒有痛快,看著謝時故這樣,他只嘗到心頭幾乎要將他壓垮的痛,讓他甚至想就這樣跟著一起去。
秦子玉大睜著眼睛,不斷落下淚來,謝時故的面容在他視線里已逐漸模糊。
他的識海里有如翻江倒海,狂風驟浪不斷攪弄,讓他痛苦不堪,像是有什麼東西終于要掙破牢籠。
記憶在一瞬間開閘,無數過往畫面瘋涌而出。
星垸海,他與那人攜手祭天道,交換道侶契書。
那人將那條金色發帶親手系到他發間。
在亙古不變的漫長時光里,他們曾經是人人稱羨、真正的神仙眷侶。
仙魔之戰,那人為他擋下攻擊,卻被沾染魔氣的破魂劍刺中。
他不顧一切,違背天道煉制邪陣,換得那人重生。
他被天道降罰,打落凡間,一世又一世不斷輪回,不得善終。
再次重逢,他是凡俗界的乞兒,那人乘云踏霧而來,給他救贖。
那人說要帶他去極樂之地,他心心念念地向往、期待。
他過了那一輩子短暫人生中最快活的幾年,最后被路過的官兵當做刺客,隨手結束了性命。
再次投胎,他成了那座高門侯府中的一株白牡丹,被侯府小世子養了幾年,輾轉之后被帶到逍遙仙山。
最后的最后,是逍遙山圍剿,那人將他捉住,看向他時不經意的那個眼神,問他:“小妖怪,你在害怕什麼?”
秦子玉恍恍然地看向面前人,淚流了滿面,本能呢喃出那個埋在記憶里萬年之久的名字:“……云殊。”
謝時故愕然當場。
他不可置信地垂下眼,青禾劍就插在他心口,劍柄之上,金色發帶纏繞著秦子玉的手,沾上了他的血,在寒風中嗚咽飄舞。
那一瞬間,仿佛醍醐灌頂,已不再需要別的證明。
他算對了時間,算對了地點,但算錯了人。
六十年前,長興侯府的小世子出生的那一刻,屋外墻根下的角落里,有一顆不起眼的牡丹花種子,悄無聲息地破土而出,發了芽。
沒有人知曉。
他明明,那麼喜歡他,卻因為執念,一再錯過,甚至沒有將他認出。
謝時故一瞬不瞬地看著面前人,無聲哽咽。
他錯了,錯得離譜。
他怨天尤人,其實天道早就給了他一線生機,又被他自己親手毀了。
抬起手,他下意識想去觸碰秦子玉,手停在不斷流淚的秦子玉面頰邊,卻再不敢碰。
“對不起。”
說完這三個字,謝時故眼中只余眷戀不舍,秦子玉仿佛有所感,慌亂想要將人留住:“不要、不要這麼做……”
謝時故撐著最后一口氣開始施法。
黑水靈力自他身體里不斷涌出,罩住了秦子玉周身,秦子玉哭著求他停下。
謝時故只是看著他,這一次依舊沒有聽他的。
最后一滴真元也耗盡時,謝時故的丹田在秦子玉的慟哭聲中轟然炸開,肉身隨之化作齏粉。
而他的元神,也在那一瞬間徹底滅了。
秦子玉痛呼失聲:“云殊!”
那個人卻再聽不到。
他破碎的丹田重新聚起,不再是黯淡無光,深青色的靈力在其中流淌,充盈飽滿。
謝時故耗盡畢生修為,以魂飛魄散為代價,換得了他的靈根重塑。
第149章
樂無晏和將容上來時,秦子玉已徹底陷入癲狂錯亂中,瘋了一般伸手想抓住謝時故已經四散消失的魂魄,哪怕一縷也好,卻無能為力。
他什麼都抓不住了。
“時微!”將容大聲喊,沖上前去欲要制止。
秦子玉轉頭看到她,仿佛看到了救命的稻草,用力攥住了她的衣袍,哀求她:“你是來收聚魂陣的是不是?聚魂陣給我,把聚魂陣給我!我求求你把聚魂陣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