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瑤瘋了一般撲向蘇子塵,被徐有冥的劍意擋在了幾步之遙的地方。
蘇子塵的其余二魂七魄已離體,在半空中痛苦扭曲掙扎,目光盯著沈瑤的方向,直至魂魄一點一點散去。
沈瑤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赤紅雙目中不斷落下淚來,嘶喊聲卡在喉嚨口,竟一句都叫不出。
魔氣已彌漫四溢。
秦子玉不可置信地喃喃:“蘇宮主竟是邪魔修,怎麼會……”
沈瑤手中長劍掉落,流著淚的眼中神采徹底滅了。
第98章
僅僅半刻鐘,蘇子塵的肉身倒地,元神已滅,魂魄俱散。
徐有冥收劍回手,立刻飛身過去樂無晏身旁。
沈瑤仿佛這才回神,渾渾噩噩地走上前。
徐有冥劍在手中,沒有回鞘,神情戒備地擋在樂無晏身前。
沈瑤卻沒看他們,眼中只有那具倒在地上的尸身,他在蘇子塵身側跪下,顫顫巍巍地手伸出去,停在那人臉側,想碰不敢碰。
許久,他才抬起通紅雙目,看著徐有冥,啞聲問:“他為何會變成邪魔修?”
徐有冥沉聲道:“邪魔修可以隱藏魔氣奪舍之事,我先前已與你說過。”
沈瑤愣了愣,像是不愿相信,艱難吐出聲音:“可他一直就是這樣,脾氣溫和,從我認識他第一天起就是這樣,從未變過,他怎麼會是邪魔修……”
徐有冥:“貴宮的靈植園下方有一個洞穴,里面是邪魔修修煉之所,所有東西一應俱全,那些被海妖擄走失蹤了的孩童骸骨都在里面,最早的已死亡超過十五年,從你們建起這神夢宮起,他已被人奪舍了。”
沈瑤怔怔聽著,似沒聽明白徐有冥話里的意思,直到徐有冥說完最后一句,他的眼瞳才稍稍睜大了一些,喉嚨滾動,嗓音比先前更黯:“你的意思是,我一開始認識的,已經是被邪魔修奪舍了的人?”
徐有冥:“嗯。”
沈瑤吶吶道:“你們去尋找寒霜龍蘭后,我將海妖作惡之事說與他聽,他與我提議去斬殺海妖,我沒有多想,跟著他去了,我們與海妖斗了七八日,我本意是想先留活口,問清楚那些海妖擄劫幼童究竟要做什麼,但在最后關頭,所有海妖被他一招全部斬殺了,我當時只以為他是怒上心頭。”
“那些幼童確實是海妖擄走的,最后卻出現在你神夢宮里,他與海妖勾結,怕事情敗露,先下手為強了。”徐有冥道。
沈瑤渾渾噩噩地聽著,淚流了滿面:“所以我半生致力于除魔衛道,到頭來卻連枕邊人是妖是魔都分不清,為虎作倀、助紂為虐,活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我為了他脫離宗門,放棄自己游走四方、斬妖除魔的畢生夙愿,偏安在這荒無人煙的雪域之上,到底為的什麼?”
“我殺了那麼多邪魔修,怎麼偏偏就是他,與我關系最親密的人,我卻認不出來了?我竟然被他騙了十幾年!我一點都沒發現,連一絲懷疑都沒有,我全心全意信任他,到頭來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我在做什麼,我到底在做什麼,哈哈、哈……”
說到最后沈瑤似已徹底失態,理智全無,又哭又笑,幾近崩潰。
見他舉劍就要自戕,徐有冥立刻釋出靈力,將他手中劍打去。
長劍再次落地,沈瑤空洞的眼眸中只余一片死寂,一團金白靈力罩住了他的臉,他艱難抬了抬眼皮,幾息之后闔上眼軟身暈了過去。
“兄長!”
蘇子陽跌跌撞撞而來,看到他兄長滅了元神的肉身,錯愕跪倒地上。
放聲慟哭。
樂無晏眉頭緊擰,沈瑤的反應似乎很正常,他卻總覺得奇怪。
莫名其妙的,或許是他的某種直覺。
再看向身邊人,見徐有冥面沉如水,他到嘴邊的話便忍住了。
謝時故揚了揚眉:“竟是這樣,果真出人意料啊?”
樂無晏沒理他,心里卻有一個聲音在問,……只是這樣嗎?
沈瑤再醒來時,已恢復平靜,安撫住了蘇子陽和神夢宮眾人,之后親手去毀了靈植園地下的洞穴。他留下了徐有冥單獨說話,樂無晏幾人在殿外等。
廣場上彩燈依舊高懸,酒案還未撤去,卻已一片狼藉。
樂無晏默不作聲,抱臂耐著性子等徐有冥出來。
謝時故忽然問他:“夫人覺得,那位沈宮主確確實實全不知情嗎?”
“我不知道。”樂無晏冷淡道。
秦子玉聞言道:“玉林尊者從前以除魔衛道、懲惡揚善為己任,若是知曉枕邊人是邪魔修,怎可能姑息?”
“你也說了,是枕邊人,”謝時故咬重這幾個字,“便是圣人也有偏私的時候,神仙也會為七情六欲所擾,誰能保證他在面對自己枕邊人時,能夠心無芥蒂地手起刀落?”
樂無晏嗤道:“你在說你自己?”
謝時故厚著臉皮笑笑:“多謝夫人夸贊。”
秦子玉面露遲疑:“……可即便如此,只要他不承認,你們便拿他沒辦法。”
謝時故搖了搖手中扇子:“是啊,沒辦法。”
徐有冥出來時,已近日暮。
樂無晏想問,他先開了口:“走吧,我們該回去了,還得將寒霜龍蘭盡快送回去。”
沈瑤自殿內踏出,蒼白的面上仍無半絲血色,身上卻還穿著那身艷紅色的禮服,襯得他本就瘦削的身形更顯單薄,仿佛隨時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