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他皺眉看向那人,冷言問道:“他們是來做什麼的?”
徐有冥傾身向前,像樂無晏夢里重復過無數次的那樣,溫柔地幫另一個他將散亂的鬢發撥去耳后,轉過身去,染血劍尖指向了身后的玄門百家,沉聲說出那句:“他若為魔,我亦然。”
樂無晏看向那一片嘩然的正道修士,其中亦有他熟悉的臉,太乙仙宗的長老、各大宗門的宗主,還有那不懷好意、他極其看不順眼的極上仙盟盟主。
有人痛心疾首,有人在大聲唾罵,有人叫囂著“明止仙尊既已墮魔,我等又何須客氣”,亦有人神色倉皇,大喊:“魔頭突破渡劫了,我等正道修士竟無一人修為在他之上!”
徐有冥手中明止劍動了,在有攻擊靈器試圖偷襲另一個他時,凜冽劍意轟然釋出,沖在最前的一眾修士齊齊被那劍意帶倒,哀嚎遍野。
那人眉間覆了雪,眸色似冰霜,堅定立于他的道侶身前,聲音卻比冰霜更寒:“速速退去,我不傷爾等性命。”
太乙仙宗的長老厲聲詰問他:“徐師弟,你當真要叛宗墮魔嗎?”
那人道:“若只能如此,那便如此。”
人群之中,有人大聲叫著:“那我等玄門中人,今日便清理門戶、除魔衛道!”
在場唯一修為可與徐有冥匹敵的極上仙盟盟主飛身而上,手中鐵扇大開,與明止劍猛擊在一塊。
樂無晏怔怔看著面前場景,一幕幕的畫面似虛似實,不斷在他眼前輪轉。
徐有冥與人纏斗不休,眾玄門修士瘋涌而上,無數的攻擊手段盡數向他。
是他,樂無晏回神時,才發現他的視角早已變了,他變成了另一個他,才進境的修為尚且不穩,但體內前所未有的靈力威能告訴他,他如今修為確實已達渡劫期。
四面八方涌上來的修士一波接著一波,樂無晏無暇多顧,只能強撐起精神開始回擊。
他如今是天下第一人,但才剛剛突破,對方人多勢眾,應付起來并不容易,徐有冥幫他拖住了最難纏的對手,還幫他擋開了數次背后來的偷襲。
他們用了整整七日七夜,終將玄門百家驅逐下逍遙山。
徐有冥說不傷那些人性命,他便下意識地留了手,至多將人重傷。
他們贏得分外艱難,終歸是贏了。
樂無晏加固了逍遙山的護山法陣,那些人原本并不能輕易進來,是太乙仙宗的長老們獨自上山來,告知失憶了的徐有冥他的身份和來歷,懇求他回去,徐有冥一時放松了警惕,叫那些人尋得機會,攻進了法陣之中。
隨后上來的,還有以極上仙盟盟主為首的玄門百家。
先是曉之以理、再是威逼利誘,徐有冥始終擋在洞府結界前,沒叫他們如愿,直至樂無晏突破渡劫,自己打開了結界。
樂無晏不知道這是否仍是一場夢,可若是夢,不會這般真實,突破了渡劫的他自己是真實的,一心一意護著他的夭夭也是真實的。
樂無晏試圖問他:“那你想起來了嗎?你真是太乙仙宗的弟子?當真不打算回去了?”
“記得一些,不回去了,”徐有冥道,手指擦過樂無晏略顯蒼白的面頰,“你我結契道侶,你在哪,我便在哪。”
樂無晏看著他,生平第一次真正嘗到了難過的滋味,在被明止劍洞穿身體,以為自己即將魂飛魄散之時,他都沒有這樣難過過。
他并非不恨這個人,只是不想去恨,不想顯得自己太過失敗,只能茍且偷生、怨天尤人,所以他寧愿不恨。
如果這真的不是一場夢,孰為真、孰為假,他已不愿再去想。
經這一場浩劫,逍遙仙山滿目瘡痍,那些依附樂無晏過活的低階魔修和小妖修全都跑了,唯小牡丹一個留了下來。
樂無晏罵他是個傻子,小牡丹笑笑無所謂道:“我修為低下,跑也不知能去哪,不如留在尊上身邊,大不了便是一死,說不得下輩子投胎還很換個天資更好的殼子。”
從來看他不順眼如徐有冥,也難得改了態度,送了他一本劍法,讓他以后跟著自己練劍。
那以后逍遙山中僅剩下他們三人,日子過得愈發逍遙。
被玄門中人摧毀的殿閣和洞府重建起,樂無晏與徐有冥日日在其中雙修,不過半年,徐有冥也突破了渡劫,天下再無敵手。
徐有冥進境出關那日,太乙仙宗的宗主懷遠尊者親自登門,徐有冥只在山腳下見了人,無論對方如何苦口婆心,甚至以早已飛升的師尊之言規勸,徐有冥始終沉默不語。
最后他將明止劍遞還,那是當年他結丹之時師尊親賜給他的本命劍,如今他將之還給他的大師兄,從此恩斷義絕。
他不但叛出了宗門,更叛出了師門。
懷遠尊者痛心疾首:“你寧愿與整個正道為敵,也要為了他義無反顧地墮魔?”
徐有冥卻問:“何為正,何為魔?”
懷遠尊者握緊手中明止劍,提醒他:“即便他有苦衷,但他所作所為,天道不容,你當真以為你們能輕易這般雙雙飛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