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無晏垂眸看他們議論紛紛,心中冷笑。
身側之人依然八風不動,有徐有冥鎮場,又都是同門中人,縱有再多疑慮,皆暫且壓下了,無人當場提出質疑。
這一場結契大典總算順利結束。
入夜,賓客散去,小屋中點起喜蠟。
樂無晏坐在燭火下,徐有冥在外間不知做什麼,他懶得管,垂眼看手中紅枝。
這件東西據他娘說是從胎里帶出來的,不過他娘說話從來沒個正經,有時說他是蛋里出來的,有時說他是撿來的,也不知有幾分真假。
但這樣靈器確實十分合他用,前生是他的本命靈器,與他心血相連,如今卻已然變成了一件死物。
由此,他前生應確實是死透了,不然紅枝不會變成這般。
至于為何他還能死而復生,樂無晏一時捉摸不透,隨即想到徐有冥的舉動,徐有冥如何就斷定紅枝肯接納他、認他為主?就因他與之前的自己長一樣的臉,還有著一樣的天資?
靈器品級越高,越有靈性,認二主的幾率便越低,但也并非全無可能。
就這一星半點的可能,徐有冥卻將紅枝送給他,說什麼合他用……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樂無晏還是生氣,甚至有些遷怒紅枝,隨手扔了出去。
片刻后又灰溜溜去撿回來,插回了發間。
等到他結丹,就能重新認回紅枝,有這樣東西在,保命的把握能大上不少。
外間傳來腳步聲,徐有冥繞過屏風走進來。
樂無晏瞥他一眼,仿佛這才想起了雙修是怎麼個修法,頓時懊惱不已。
他現在一點都不想見到這人,更不想跟他雙修!
樂無晏:“我要吃東西,我連筑基都沒有,還沒辟谷,不吃東西會餓死。”
其實就算前生修為到了大乘期,他也沒辟過谷,食色性也,美人會辜負他,但美酒佳肴不會。
徐有冥沒說什麼,不多時便有仆從將吃食送來。
樂無晏一看菜色都是合他胃口的,酒也上佳,心情頓時好了不少,不再搭理身旁一直盯著他的徐有冥,坐下大快朵頤。
過了片刻,徐有冥也過來,盤腿在他身側坐下,為他添酒。
樂無晏吃東西的動作一頓,接過酒杯,一口倒進嘴里。
“扶旴是何名?”他問。
徐有冥:“我之名。”
多的便沒再解釋,樂無晏嘴角一撇,也懶得問了。
他們一個倒酒一個喝,都不再說話。
窗外有淅淅瀝瀝的落雨聲。
酒足飯飽,樂無晏毫無儀態地倒進床中。
徐有冥沉眸看他一陣,叫人送水進來,說了句“你歇下吧,我去東間打坐”,再又離開。
樂無晏頓時放松下來,你最好永遠別回來了。
草草洗漱后,再又躺回去,他翻了個身,困意襲來。
這具肉身也就比普通凡人強那麼一點,折騰一整日累得夠嗆,不多時便已沉沉睡去。
后半夜,樂無晏從噩夢中驚醒。坐起身,一抹額頭,全是冷汗。
用力甩了甩腦袋,試圖將夢里徐有冥一直盯著他的,那雙寒如冰霜的眼睛甩出去。
做夢也能夢見死前的場景,當真晦氣。
窗外隱約傳來樂聲,樂無晏一伸手,推開了榻邊窗戶。
下了半宿的雨才停,窗沿前仍在滴著水珠。
雨霧之后順著曲廊往上,西側的水榭中,徐有冥側身立在那里,長發與袍裾被風吹起,身形卻站得筆直,像似寂寥。
他在吹陶塤,樂聲樸拙抱素、悠遠韻長,散進無邊際的夜潮中。
樂無晏怔神了一瞬,下意識去看他,徐有冥的側臉籠在月影后,模糊不清,叫人瞧不分明。
那種心臟不舒服的感覺又冒了頭,樂無晏沉默聽了片刻,闔了窗。
躺下背過身,他發呆一陣,懶得再想,閉了眼再次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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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旴(xu,四聲)
第4章
自結契那日后,徐有冥便一直在東間修煉,連著數日未再出來。
樂無晏樂得自在,每日吃吃喝喝,余的時候也抓緊修煉提升自己。
本以為有前生經驗,修煉起來應不費吹灰之力,真正開始運轉體內靈力,樂無晏才發現他想錯了。
他從前習的是魔修之法,與正道修煉之術截然不同,他父母自詡正魔道,雖不教他做那些虐殺童男童女、吸人精血之事,但一些不被正道人士接受的所謂旁門左道,卻沒少用。
如今在這太乙仙宗徐有冥的地界里,從前的法子自然不能再用了,他只能老老實實按著這里人的方式納氣吐息,一點一點填充丹田。
徐有冥閉關之前,叫人給他送來了一本修煉功法,非攻擊防御之用,專習煉氣,讓他按著功法中的內容修煉,打好基礎。
樂無晏起初不屑,試習了兩日,便覺這功法看似淺顯,實則玄奧,按當中方法修煉,丹田內的靈力果真沉淀得愈發穩妥,他估摸著,不需幾個月,這具身體應當就順利筑基。
再一次將體內運轉的靈力收回丹田,樂無晏輕吐出一口濁氣,睜開眼。
屋中設下的結界有些許波動,應是仆從給他送膳食來了。
樂無晏也正好餓了,肚子咕咕叫,于是起身去了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