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然,門被人一腳踹開,爭執扭打的聲音隱約傳來,顧西辭費力抬頭一看,朦朦朧朧間他似乎看到了宋驍。
又是一個為了西辭來的。
吵死了。
顧西辭很不耐煩的抓起旁邊的枕頭,朝著兩人擲了過去。
宋驍來不來,和他有什麼關系,不管是宋堯還是宋驍,他們的目的,都會是一致,對他而言,沒有什麼區別。
顧西辭迷迷糊糊間感覺到自己被人背了起來,寬闊厚實的后背讓人很安心,卻又顛的他全身疼。
顧西辭忍不住低聲道:“慢一點。”
背他的人哄他,“別怕,馬上就到了。”
顧西辭不知道這人說的馬上就到的地方是個什麼地方,更不想知道這個人把他背出來的人是誰,不過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好地方,也不會是為了他而來。
顧西辭閉上沉重的眼瞼,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算了吧,就這樣算了吧。
不要了,他什麼都不要了,也什麼都不奢望了。
活著,即使藏在黑暗里不見天日,爛到泥里發出腐臭,我也只要活著就好。
顧西辭伸手環住背他的人的頸脖,低聲道:“救救我……救救我。”
“別怕,有我在,沒人敢傷害你!”
“把我藏起來,求你,把我……藏起來。”
步伐倏然一滯,宋驍偏頭看著歪到在自己肩膀上已經睡過去的顧西辭,思索了片刻后,還是將他放在車后座,徐徐朝元家小院開去。
路走一半,后座有聲響。
宋驍透過后視鏡往后看,一雙陰沉沉的眼睛驀然落入他眼中。
很奇怪的一種感覺,宋驍心頭一顫,也覺得幾分不對勁。
那雙眼睛波瀾不驚,不是疾風驟雨中的淡然處之,而是死氣沉沉的沉默,看不到活躍的生機與盈動。
幾乎是下意識的,宋驍猛踩剎車,轉頭看蜷縮在后座角落里的西辭。
“你怎麼了?”
西辭歪頭看向車窗外,淡淡問他:“你要帶我去哪里。”
情緒平靜的似乎這幾天什麼都沒經歷過。
宋驍不太放心,“西辭,這幾天宋堯對你到底做了什麼?”
“做了什麼……”西辭恍惚搖頭,“不記得了。”
“不記得?不行,我送你去醫院。”
“我沒病。”
“我看你后頸傷得不輕,還是去醫院檢查一下的好。”
西辭回頭看他,“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什麼忙?”
“藏起來,把我藏起來。”話音剛落,兩行眼淚猛地從西辭眼眶里滑下。
人總是一廂情愿的認定自己眼中所看到的事實,西辭以為自己是衍生出來的人格,是來‘封印’一個‘惡貫滿盈’的人,他理直氣壯的占據這個身體,理所應當的絞盡腦汁要殺死那個‘惡貫滿盈’。
他以為自己是個英雄,在行使正義的行徑。
可其實自己是個懦夫,不敢承擔不敢面對的懦夫。
因為他不敢,所以將自己封閉了這麼多年,衍生另外一個人格替自己承受這一切,還給他冠上‘惡貫滿盈’的帽子,拿著審判的權力,決定他的生死。
“宋驍哥,我不想回家,你把我藏起來好嗎。”
這是西辭第一次求他,宋驍看著他霧蒙蒙的眼睛,這讓他錯覺認為,在這個世界上,西辭能依靠的,只有他一個人。被依賴的感覺令他喉結滾動,思忖了半晌,最終點頭一個好。
宋驍將他藏在遠離海濱的一個房子里,房子不大,但勝在地址偏僻,鮮少人來,四處荒涼,很難被人找到。
西辭給元皎打了個電話,說自己想散散心,不等元皎的質問便將電話掛斷,算是有個回信。
宋驍也不敢露面,看西辭這悶悶不樂的狀態,大覺他有尋死覓活的沖動,只得時時刻刻看著他。
西辭卻只覺得好笑,看宋驍整天小心翼翼盯著他,一靠近海邊立馬緊張上前拽住他,笑著問他,“你怕我跳海?”
宋驍擰著眉,將他拉回屋里,含含糊糊,“海邊風大浪大,少去。”
“哦。”
海邊是個好地方,天高地闊,整天聽著海浪,聞著咸濕的海風,看著歸去的云和海鷗,卷起的濁白的浪花,連心胸都變得寬廣了。
又或者,他閱讀有關人格分裂的書,沉重的心情,變得越發沉重。
“宋驍哥,有酒嗎?”
宋驍看著他后頸的傷,不太贊同,“你的傷還沒好。”
西辭捂著后頸的紗布,笑道:“沒事,不疼了。”
“那也不行。”
宋驍一口回絕。
這段時間和西辭待在一起,不僅是肉眼可見西辭情緒的低落,就連傲氣,也打磨了不少。
宋驍眉心就沒松開過,唉聲嘆氣,深覺自己蒼老了不下十歲。
最終還是敗在了西辭一晚上的沉默里。
他將幾瓶紅酒擺在西辭面前,“男人嘛,沒什麼事是一頓酒解決不了的,如果不能解決,那就再醉一次。”
西辭端著酒杯豪飲,喝到頭腦迷糊時,笑眼看宋驍兩個身影,醉得一塌糊涂。
宋驍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西辭,看著桌上空了的酒杯,無奈道:“你到底是怎麼了?”
西辭紅著眼,抬頭淚眼蹣跚望著他,似是自嘲的笑,“我只是覺得自己一無是處而已。”
“怎麼會是一無是處。”
“我恨我自己的善良,恨自己的怯懦,恨自己為什麼不能狠下心來,殺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