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辭也沒好到哪去,手上搭著外套, 白色襯衫看起來倒是很干凈,但鞋上的泥土卻出賣了他。
“怎麼現在才回來?”
西辭邊脫鞋邊心虛地笑,“我們沒等到家里的車, 就自己打的回來的。”
元皎對他一向不做要求,即使是學習, 也隨西辭喜好, 喜歡學什麼就學什麼, 不喜歡學也不會勉強他。
但唯有一件事,在元皎這是絕對不允許的。
打架。
“你過來。”
西辭將自己手上的外套塞蔣明城手上, 朝元皎走過去,很迷茫,“媽,怎麼了?”
元皎將腿上的雜志合上, 放到沙發一側,拉著西辭的手讓他近前, 伸手在他頭上發間,捻出一根樹葉的梗。
元皎舉著那根樹葉梗,“又打架了?”
元皎的洞察秋毫西辭不敢挑戰,巧舌如簧的謊話只會讓元皎找出更多的漏洞。
原本打算認個錯就過去的,卻沒想到——
“元阿姨,今天學校大掃除,所以身上有點臟。”
“大掃除?”元皎看向西辭,“西西,是大掃除嗎?”
西辭心里默默給蔣明城豎了個中指。
“沒有,沒有大掃除,是我打架了。”
蔣明城錯愕,他怎麼沒看出來顧西辭這麼誠實呢?
“西辭你……”
元皎看著蔣明城,淡淡道:“明城,你先上去洗個澡,再下來吃飯。”
后媽與繼子之間,總有那麼點隔閡在。
隔閡少點,井水不犯河水,譬如現在的元皎和蔣明城。
隔閡多點的,易燃易爆,譬如剛進蔣家的元皎和蔣明城。
對于蔣明城而言,元皎和西辭即使進了蔣家,歸根究底,他們兩才是一家人。
他一個外人,摻和人家家事也沒什麼意思。
“那好,我先上去了。
”蔣明城將西辭的外套搭在一側,上了樓。
元皎望著西辭,臉色雖沒那麼嚴肅,也沒見得有多和藹。
這些年因為西辭打架的事,她說過無數次了。
“西西,媽媽是不是和你說過,不許打架?你是不是也答應過我,不會再打架?”
西辭表情很為難,“我是答應過,可是一事歸一事,媽,有人欺負到你兒子頭上來,我總不能站著挨打吧,更何況這次是人家找上門來的,我如果不還手,您就得去醫院看我了。”
元皎心平氣和看著他,無奈嘆了口氣,“你總是有道理。”
“這道理不是我編出來的,媽,凡事得講道理,我又不是因為逞兇斗勇才打架,”西辭嘀咕了一句,“如果爸爸知道了,肯定不會怪我。”
“所以你現在拿你爸爸當擋箭牌?”
“我在向您闡述一個事實。”
“行,明天你就把這件事當面和你爸說說,看他會怎麼說。”
西辭詫異,“明天?”
“你之前不是說想去看看你爸嗎?明天就是探監日,正好,你也放假,去嗎?”
西辭仿佛沒反應過來一般,楞了好久。
上輩子因為愧疚而不敢面對,現如今卻忐忑看著元皎,小心翼翼問道:“我……可以去嗎?”
“當然可以。”
喜色浮上西辭眉梢,下一秒卻莫名的焦慮,“爸爸他會不會……不想看到我。”
“他是你爸爸,怎麼可能不想見到你?”元皎仰頭看著個頭已經比她高的西辭,膽怯的卻還像個孩子,安撫他,“他也有六七年沒見過你了,他很想你。”
六七年的時間,足以讓一個人改頭換面。
稚嫩的孩子能長大成人,英俊的男人能變成禿頭大肚的大叔。
而西辭對于顧又臣的記憶,比之六七年,還要久遠。
當天晚上,西辭做了個夢。
那還是很久之前,他才十歲,是貪玩搗亂的年紀。
不想上學讀書,躲在書房的書柜邊上。
腳步聲響起,另外一個倉促的腳步聲臨近,兩個人爭執,怒罵,沖突。
說些什麼他模模糊糊的聽不清,只是當他聽到一聲痛苦的慘叫,偷偷露出頭來看。
他看到了一個人躺在地上,身上全是血。
窗外飄來的風夾著泥土青草的芬芳與鮮花的香味,合著那股濃郁的血腥味,充斥鼻翼。
他看著那雙沾滿了鮮血的手朝他伸過來,想抱他。
他倉皇失措,不住的后退,直到退無可退,回頭的瞬間,他被那雙手緊緊抱住。
低頭,他看到了青草與鮮花。
西辭從夢中驚醒,倉皇望向四周,手心不由自主的握緊了床單。
窗戶沒關,有風,窗外月色皎潔,在窗臺灑下一層銀霜。
翌日一大早,西辭與元皎吃過早飯,說是出門。
今天的元皎打扮與平常沒什麼兩樣,如果說有什麼不同的,那就是西辭了,從一早上到現在,臉上喜悅又糾結的表情就沒消停過。
蔣沉壑坐在餐桌邊上,周末的假期難得的在家,聽到元皎出門的消息,問道:“今天有事?”
元皎沒有過多的回答,只是簡單嗯了一聲。
這事說與不說都不好。
說了,蔣沉壑心里難免心存芥蒂,不說,瞞著現任去看前任,也不太好。
但蔣沉壑也不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只是叮囑道:“今天氣溫比昨天低,可能還會下雨,多帶件外套。”
元皎拿湯勺的手微微一頓,而后放下湯勺,“我知道。
”
“今天你要去公司嗎?”
“公司有聿城頂著,我今天休息一天。”
“那麻煩你的司機,送我和西辭過去吧。”
元皎這話,其實就是把今天的去向正大光明的坦白了,雖然蔣沉壑沒問,她也不必刻意去隱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