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右手邊放一碗冰糖梨水,左手邊放一只駱一鍋——駱一鍋守在他電腦的散熱孔旁邊蹭溫暖、揣著前爪閉目養神——盯著屏幕時間長了,費渡還能抬頭看看美男休息眼睛。
特別是該揮汗如雨的美男自覺很帥,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條松松垮垮的運動長褲。
駱聞舟的地下室里除了雜物和二八自行車,還有完備的家用健身器材,跑步機、沙袋、史密斯架……一應俱全。
他從仍在慣性下轉動的跑步機傳送帶上跳下來,拎起毛巾擼了一把身上亮晶晶的汗,展覽似的亮著輪廓分明的胸肌和腹肌溜達到費渡旁邊:“天天在這當場外觀眾,上回那大夫不是說你可以適當活動活動了嗎?”
費渡敲下最后一個標點符號,發送郵件,十分敷衍地說:“等我去辦張卡。”
駱聞舟端起他沒來得及喝完的半碗梨水,兩口灌了,然后沖費渡呲出一口白牙:“辦什麼卡,家里這麼多東西不夠發揮?再說,私教能有我這麼周到的‘貼身服務’麼?”
費渡抬頭看了看企圖兜售肉體的“教練”,又看了看眼前的家用健身房,面露難色地伸手一指:“你看,深更半夜、不見天日的小黑屋、一個……‘那什麼’在勻速旋轉的跑步機上原地奔跑——你不覺得這環境像個倉鼠球嗎?”
駱聞舟:“……”
由于出言不遜,費總被大倉鼠當場叼走了。
駱一鍋站了起來,驚得睜大了貓眼,隨后,它判斷自己未必斗得過耗子精,只好苦惱地追著自己的尾巴轉了兩圈,見死不救地慫成了一團。
第二天,費渡是被駱聞舟皮帶扣的輕微碰撞聲弄醒的,他一瞬間以為自己睡過了頭,猛地坐起來……腰一軟又摔了回去。
駱聞舟連人再被子一起裹住,在他頭發上親了一口,輕聲說:“沒到你起床的時間呢,再睡一會。”
費渡這才發現,駱聞舟今天穿了制服。他們平時不強制要求穿制服,今天看來是要出席特殊活動。
駱聞舟:“還看,閉眼。”
費渡:“警察叔叔,以你這姿色,要是愿意辭職到我們那來上班,每天睡到中午都行。”
駱聞舟一整衣領,詫異地說:“光天化日之下,挖陸局墻角,有前途啊,年輕人——不過你知道陸局已經把你拉黑了嗎?”
費渡:“……”
“他其實都不會拉黑,特意下樓找陶然問的,問完就拿你實踐了。一個年過五旬,落后時代三十年的中老年男子,特意為你學會了一項新技能,寶貝兒,光榮不?”
從抓捕張春齡和范思遠,費渡以身犯險差點玩脫開始,陸局就認定了他是個不靠譜的小青年,后來還發現,該小青年的朋友圈不發則矣,一發就是駱聞舟和他們家臉大無脖的肥貓,極其無聊。
前兩天好不容易有一段長一點的內容,題目叫“萬變不離其宗”。陸局還以為費總對瞬息萬變的市場經濟發表了什麼高論,正想拜讀一下,看什麼時候給孩子買房合適,不料點進去一看,發現是此人自己寫的一篇“騙術”總結,從原則到方法論一應俱全、頭頭是道,讓陸局一下想起了自己被他忽悠的親身經歷,頓時怒從心頭起,眼不見心不煩地把他給屏蔽了。
費渡干巴巴地說:“那太遺憾了。”
“是啊,他老人家再也看不見活在濾鏡下的美男子了,我只能受點累,親自到他眼皮底下多晃幾圈。
”駱聞舟先是開著屏給他轉了一圈,抬頭一看表,立刻收了嬉皮笑臉,“不行,我真得走了。”
費渡在床邊摸了摸,摸到了卷成一團的睡衣,抽出來披在身上:“今天怎麼這麼早?”
駱聞舟正經下來,對著鏡子整了整衣冠:“今天是顧釗忌日,要正式給他還有小武他們追授烈士,有個儀式。”
費渡一愣。
儀式的地點在顧釗的葬身之地。
那陵園位置偏僻,面積也不大,似乎是當年有一陣子流行炒墓地的時候建的。
為了能多賣點錢,墓穴與墓穴之間距離非常狹小,像個戳進了地里的鴿子籠,兩排墓碑之間,大約只有一米來寬的間隔,勉強夠放得下兩個花圈,憑吊的人一多,地方就捉襟見肘起來。
生不能和許多人同居,死倒是能熱熱鬧鬧地共眠。
顧釗就葬在這個捉襟見肘的“鴿子籠”里。
太陽才剛剛升起,名不見經傳的小陵園門口就停滿了車。
這場姍姍來遲的儀式辦得十分隆重,墓碑前后三排都站滿了人,外圍還有源源不斷趕來的媒體,來得晚的鏡頭都擠不進來。
陸局正在念一篇事先寫好的悼詞。
肖海洋心不在焉地抱著捧花站在旁邊,潮濕的營養泥沾了他一手。
駱聞舟用胳膊肘杵了他一下:“陸局快念完了,他念完你就上去獻花,別在這夢游,‘燕城衛視’拿鏡頭掃你呢。”
肖海洋回過神來,余光一瞥,果然看見有一臺攝像機正對著自己,攝像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遠遠地沖他一笑,讓肖海洋忽然想起了一樁舊事。
那是他小時候,學校組織去軍營慰問演出,挑了一幫球球蛋蛋的小孩子表演“百人”大合唱,有本地電視臺跟蹤報道,據說能上晚間新聞。